第四十一節、是妾斷腸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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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蕭昶心裏明白的很,這朝堂呢,亂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北有匈奴霍亂邊疆,可是朝中老將凋零。那天下無雙的將才韓信倒是生龍活虎的。隻不過,太有才能的人,本來就容易遭忌憚,偏巧韓信又是個不知道收斂的。三天兩頭就懷念一下自己的老對頭-西楚霸王項羽,感歎時無英雄,自己很是寂寞。這話傳到皇帝耳朵裏,皇帝抱著戚夫人生的王子如意,很是幹冷的笑了好幾聲,乍一聽跟夜貓子似的,怪嚇人的。
樊噲樊大將軍手握天下兵權,雖然能力、資曆都還過得去,但就因為娶了呂後的嫡親妹妹,沾上了“太子他小姨夫”五個大字,天天被皇帝陛下忌憚來,忌憚去,也不敢行事太過紮眼。
權謀方麵,留侯張良去年年初不知怎地,遞了個長期的病假條子給皇上,說自己想開了,要去修仙。皇帝自然是批了。自此以後,這位號稱“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曠世奇才,褪下紫色華衫,穿上粗糙的道袍,就此淡出了世人的視線,徒留下一個又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故事。
至於政務方麵,咳咳,咳咳咳咳咳,這就不得不說收蕭昶他那位號稱人精的親爹,大漢第一位丞相,蕭何了。
想到此處,蕭昶頗為無奈的敲著他那把連個扇墜子都沒有的破扇子,隻是覺得腦仁兒非常疼。
都說皇帝寵愛、信任蕭昶更甚於蕭何。隻有蕭昶明白,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
皇帝是一日都離不開他家那個老頭子。那隻老狐狸雖然沒有張良張子房的神鬼謀算,但是卻充滿了世俗的智慧。前兩天還攛掇著皇帝下了道聖旨,說是全國上下男女,過十六者不婚,一律按重罪懲處。
理由很是簡單。就是大漢朝百廢待興,無論是為了開荒耕種天地,還是戍邊防衛匈奴來襲,都需要大量的青壯勞力。
如果說死活就是找不上對象那可怎麽辦?總不能當真讓人去坐牢吧,這樣幹活的人不就更少了?
沒關係,聖旨裏還說了,但凡不想因此坐牢的,就交罰金六百錢。這六百錢自然還是進了國庫,裏外裏都嗎,沒便宜別人。
蕭昶不盡感歎,這就是水平啊。一條規則,簡單,方便執行,而且無論怎樣,國家都能落到好處。難怪大漢朝建國這三位功臣中,唯有他這個老子過得最是滋潤。
可是話說回來,他老子能有這麽個結果,也實在不易。你見過有人往自己身上潑大糞嗎?沒有吧。他爹就是,隔三差五,就叮囑家裏的大管家拿著些閑錢,去民間放高利貸,而且一定要把事兒鬧大了。鬧到公堂上,千萬別忘了說,“我乃丞相家奴,汝等芝麻綠豆一般的小官,能奈我何?”。
再接著,就是他爹親自出馬了,拄著禦賜的紫檀木拐杖,坐著寬敞的馬車,很是幹脆、利落的去城郊外麵的大蛤蟆村搶了兩畝好田地,要拔了人家原主的稻苗,種上自己的蘿卜秧子。而且還相當理直氣壯,光天化日之下,和一群鄉巴佬爭執,顫顫悠悠的道:“我……我……乃大漢丞相……蕭……蕭何是也,汝能奈我何?!”
對於他爹的這種無比耿直的真性情,皇帝陛下很是欣賞,在忙著和親大事之餘,居然還特地讓人送來了兩箱子黃金給他爹,讓他爹拿著當零花,別再去和平頭小老百姓爭利了。一時間,民間對皇帝陛下的寬宏大度、善待功臣的行為讚不絕口,蕭昶他爹也終於鬆了口氣。
哎,都說這做官的威風八麵,生殺予奪,皆在一念之間,不亦快哉。誰又知道這裏麵的苦啊。
把蕭昶請進宮來的是一個身份比較高的宦官,雖然宮裏出了那麽大的事兒,也是不徐不疾的,蕭昶也是“嗬嗬”一樂,就著互相作揖的功夫,把一小袋子的散碎金子塞進那宦者的袖子裏。
那宦官是宮裏的老人了,行為舉止極為得當,自然不會露出太過歡喜的模樣,隻是含蓄的一笑,頗為得體,又交代了蕭昶,待會兒在宮裏千萬不要飲食,一切等見過聖駕之後再說。
蕭昶答應著。等那年長的宦官走後,就開始對著影子,可憐自己個兒,早早就接了他爹丞相蕭何這個裏裏外外都不是人的差事。
他是今年年初,在陛下出征之前,就開始幹這份差事的。他爹說了,沒轍。陛下出征,長安城中定要留人駐守。以往他爹蕭何駐守,自然是沒有問題。但近來皇帝的疑心病越來越重,總怕蕭何趁機奪了大權。相比之下,皇帝對蕭昶的疑心就小很多了。因為蕭何一看就是圓滑通透,而蕭昶則方是方、圓是圓,裏裏外外透著一股耿直和實誠。
大殿裏空曠,又沒有個機靈的小宦官、宮女毛遂自薦,來同他講講這太子和韓綿綿的種種種種,蕭昶隻好看著漢白玉做的地板磚上自己的影子,開始回憶他和那位殿下的種種過節。
不要驚訝,不要懷疑,他說的不是旁人,就是那位馬上要被嫁到匈奴和親、前途未知的昭月公主-莊籬。
蕭昶和莊籬是從小的不對付,而且是相當不對付。無他,在別人家的孩子眼裏,蕭昶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小夥子長得好,夠仙氣。最重要的還是實幹。從小就幫他親爹打理政務,腦子好使,效率也高。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而不巧的很,對於蕭昶來說,他也有一個恨得牙根癢癢、簡直想一磚頭砸過去的“別人家的孩子”,那個人,咳咳,正是莊籬。
皇後呂雉的養女,留侯張良座下唯一的弟子,號稱最具有莊子《逍遙遊》意境之美的人。
很奇怪吧?在蕭何的眼裏,完美的孩子應該是莊籬那個樣子的,瀟灑、散淡,勘破世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拿出對方的七寸,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蕭昶承認,他很不服氣,可也是在沒什麽法子。隻能偷偷的紮個小稻草人,沒事兒在私下紮上兩針,偏偏他還不知道莊籬的生辰八字,所以那麽多年來,他也不知道這針紮的到底有沒有效果。
比較可笑的是,他到十五歲那年,才意識到,自己最討厭、最嫉妒的這個人,她是個女孩子。
就在那年,皇帝拐著彎兒問皇後和他爹蕭何,說這倆孩子看著倒有幾分夫妻相,願不願意,結個親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