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西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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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爺說,這小姑娘啊,其實按說也沒做錯什麽。她是工匠家的孩子,刺繡最是擅長。匈奴把這塊兒地方占了之後,對於這些有手藝的人家格外看重些-你也知道,那些蠻子嘛,本來就沒見過什麽好東西-她爹掙的反而比以前多了些。這小姑娘家漸漸富裕了,所以才有人看著眼睛發綠了。

    王小五一握拳,道:“恨匈奴,就去打匈奴啊,欺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算什麽啊!”

    言言的管家卻像是見怪不怪了,點了袋子煙,方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道:“這種人啊,嘴上說的比誰都板正,好像天下除了她,誰的心眼兒都髒。可等到動真格兒的時候,跑的比兔子還快。橫豎都是兔子造反,窩裏橫罷了。”

    阿狸嫌棄的吃了一塊桌子上的糕點,唔,是油炸的麵果子。估摸著是做的時候沒等油燒開了就下鍋,所以此時吃來,裹在表層的麵都是半生不熟的,口感甚是粗糙啊。

    她想起在現代的時候,有一陣子,某芒果國和天朝關係仿佛不太好。一群人就跑去罵在淘寶上賣進口芒果幹的商戶,這神一般的邏輯,當真很是愁人。

    更有一位姑奶奶,很是彪悍。她和那賣芒果幹的店主似乎是閨蜜。跟店主信誓旦旦,對天發誓,說要是芒果國和天朝打起來了,就一定把自己老公、兒子都送去參軍。

    賣芒果幹的店主很是無奈啊,說橫豎這位姑奶奶是沒有老公也沒有兒子的,發這種誓當真是半點也不肉疼。

    哎,說穿了,就是頂著愛國這個大帽子,去發泄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不滿罷了。

    客棧外麵,阿蘇和漂亮姐姐還在吵,說:“沒錯,我是賣了。我把她那老情人兒的寶貝弓給賤賣了,兩片金葉子,她能怎樣?”

    言言把這話照實翻譯了,阿狸摸著自己的亂顫的小心肝兒,看了看阿蘇前天晚上賣給她那把寶貝弓。

    呃,應該……就是這把吧。阿狸還一直納悶,做工如此精良,設計又如此巧妙,雖說不上絕世的利器,但也算是上佳之品了,兩片金葉子,可能連成本錢都不夠。

    不過,就那麽把老婆前任留下的遺物賤賣了。我靠,少年,你真夠狠啊?!

    王小五去樓看了看顧賈,說情況不太好,依舊是吐得很厲害。看來,顧賈很可能沒法子跟他們一起前行了。

    那個無辜被打的小姑娘此刻卻不哭了。俗話說的好,“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致”。一個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的青年人翩翩的向她走來。

    青年人自我介紹,說是過路醫生,看到小姑娘的手擦破了,所以來給她包紮一下。小姑娘聽了,自然很是害羞,但還是低著頭,答應了。

    不用說了,看來這小姑娘是紅鸞星動了。

    一個很俊美的男人,本來已經很容易讓閨中的少女萌發一點幻想,何況,這人還如此溫柔,對她如此特別。

    有此等豔遇,言言和阿狸同樣身為女孩子,當然是有點羨慕、嫉妒、恨的。有的人就是這麽一腳踩了狗屎運,小小年紀就把終身大事都解決完了。可是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沒找到那個讓自己心中小鹿亂撞的人。

    言言在為自己阿姐的安危擔憂之餘,竟然還分了一點點心思,對那小姑娘和自己的相貌進行了全方位比較,覺得明明是自己比較好看啊。

    阿狸卻心道,果然女孩子還是要溫柔、可人的才好,老子這樣的百分百純爺們兒,注定是要萬年都在吃狗糧的。平心而論,這小姑娘隻是清秀而已,一張可愛的圓圓臉,總有幾分在做夢的感覺,看上去就好騙……呃,不對,“看上去就好騙”,這叫什麽話?我一定是對她懷有深刻的惡意,才會下如此斷言。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看著那俊美少年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王小五卻很不客氣的挑了挑眉毛,表示並不歡迎這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其實他也說不出為什麽來,就是覺得那少年的笑容跟毒蛇的身體一樣,冷冷的,黏黏的,帶著美豔的光澤。

    阿蘇雖然還在爭吵,卻也往這邊掃了一眼。狹長的鳳眼往上挑了一下,心裏立刻明白:這小姑娘大概是要糟了個糕了。

    阿蘇經常聽小姑娘們故做聰明,說“好看的女人都會騙人,而且越好看的就越危險”。這話不錯。但是好看的男孩子,往往也會騙人。

    他們不僅會騙人,還可能會把小姑娘們騙回去抽筋、扒皮,吃了她們的肉,用血給自己染一件漂亮的紅衣。

    那少年正笑語晏晏的和小姑娘談天說地,一雙猶如珠玉的眼眸中,看出兩朵傾世桃花。他抬起來,對著阿蘇一笑,友善而又溫和。阿蘇卻轉過頭去,不再吭聲,這種事兒大多都是團夥作案,說真的,惹上了就有說不盡的麻煩。但是萍水相逢,總不好見那小女孩就落入火坑卻袖手旁觀。於是,暗地裏拋了個眼色給正在和他講話的、拿著鞭子的漂亮姐姐。

    那姐姐很是知趣兒,魚尾般的長裙一轉,就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那少年對麵,鞭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拎起一小壺烈酒,飲的極是酣暢,十足的土匪做派。

    得,好戲要開場了。

    漂亮姐姐仰著巴掌大的臉,說:“這位少年郎啊,我是東邊的東烏山上的,我家大王生平有個喜好,你可知道?”

    阿蘇也過來了,在一邊湊趣,笑著問道:“我隻知道東烏上的大王是條殺人不眨眼的好漢。卻不知有何癖好?還望姐姐告知一二,下次我們路過的時候,也好投其所好,送點大王喜愛的事物。”

    狹小的桌子立馬變得擁擠了,何況那漂亮的姐姐還把一雙長腿翹到了桌子邊兒上,十足的女王氣場。頓時,阿狸和言言一幹人等擠在一起,都自動成為了背景牆。

    那姐姐的嘴唇紅的跟珊瑚一樣,鳳眼狹長,微微挑起,甚是冷豔。“我家大王,最喜歡吃人的心肝,尤其是……”

    姐姐特地拖長音調,空氣突然沉默,姐姐用鳳眼瞥了阿蘇一下,

    阿蘇很是狗腿的趕忙接茬,說:“自然是十七、十八歲小姑娘的心肝了。”

    此言一出,言言和王小五驚恐的抱在了一起,眼睛裏留下了細麵條一般的淚水。阿狸素來是個在閻王殿裏都走過兩遭的老油條了,可乍一聽,也很是蒙蔽啊。但轉念一向,阿蘇一向是個謹慎、小心的人,這麽說,肯定是有所圖謀的了。

    那姐姐又從靴筒裏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刀來,往桌子上狠狠一插,冷笑道:“這小姑娘的心肝兒啊,倒是又甜又脆,就跟新摘下來的脆桃一樣。隻可惜,我家大王早就吃膩了。現在,我家大王喜歡吃……壞人的腦子。因為,特別補腦。”

    那俊美的少年啊冷笑一聲,倒是有幾分膽色,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是找了個由頭,很是禮貌的告辭了。

    尚且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小姑娘癡癡的看著俊美少年離去的背影,一隻眼睛又忍不住流出眼淚來。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剛剛才幫過她的漂亮姐姐竟要把這個笑起來這麽好看的男孩子趕走。

    小姑娘的阿娘出來尋她,見到她受傷了,自然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向阿狸他們道謝之後,就扶著小姑娘走了。

    看著小姑娘走遠了,臉影子都看不見了,阿蘇才告訴阿狸他們,說這種事兒見多了。一個俊秀的男子,三言兩語,送個不值錢的鐲子、戒指什麽的,就把不懂事請的小姑娘騙到手。若是家中有錢還好說,就綁了人跟家裏要贖金,若是家裏麵沒有錢,這小姑娘也就慘了,八成是被人賣到下賤、肮髒的地方去,從此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阿狸聽得小心肝兒亂顫,原來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美好。當初她怎麽就能腦子一熱,自己出來了呢,怎麽著都該帶著大雙和小雙啊。

    漂亮姐姐說服阿蘇不成,最後也隻好告辭。阿狸略微有點舍不得,那麽好看又那麽霸氣的小姐姐可不是隨時隨地都能遇見的。阿狸心想,以後自己要是也能這樣就好了,遇到不平的事情,就一鞭子抽過去,看誰敢在她麵前裝神弄鬼的。

    顧賈是實在撐不住了,沒法子跟著一起往前走。王小五隻好收起了他那蓋世英雄的氣概,留下照顧。言言的管家還特地派了兩個下人跟著伺候。阿狸聽著,卻也打起了退堂鼓。說真的,她沒有宋太祖千裏送京娘的那個俠肝義膽。還是那句話,她要是丟了、傷了,可不是個小問題。更何況,阿蘇同行的那幾個夥伴都是老江湖了,能不能救人先放一邊兒,保著言言和她的管家平安去、平安回也總是沒問題的。

    於是,阿狸開始想著怎麽跟阿蘇他們說一聲,把銅符節借給他們,而她就不跟著往前走了。

    但是啊,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那麽湊巧。就在阿狸在那裏糾結著怎麽張這個嘴的時候,有一個人水波不興的從街的那頭走過來。

    據說,人生兩大幸事,第一是久旱逢甘霖,第二是他鄉遇故知。後來,清朝乾隆時期的第一大才子紀曉嵐紀大學士很是風趣的給這兩大幸事後麵添了倆字,就變成了大不幸。第一,久旱逢甘霖,一滴。第二,他鄉遇故知,債主。

    阿狸用爪子捂住自己的小心肝兒,突然覺得,自己自從穿越過來,可當真是倒黴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