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烈陽很直白，學不會該有的羞澀。

    下午一點多，生科院的人陸陸趕來。穿著黑色學士服，一圈粉紅的圍領。

    烈陽正當空，來得早些的，擠到鬆樹下，圍坐在圓椅上，談笑嬉鬧。稍晚一點兒的，隻好無奈的站在藝園的人行道上，三五成群，談些什麽話題就不可而知了。

    隨陌來得早些，穿著藏青色長袖襯衣，外麵套著黑色學士服。躲到樹蔭下，坐在椅子上，額頭的汗一陣清涼。隨著後麵的人來，隨陌漸漸感覺到一種危機感。

    人多了，並且都是熟悉的，一番親熱。合影往往是大家選擇離別留念的最好方式。

    隨陌隻好騰出屁股下的一角涼椅，站在最不顯眼的地方，似乎怕打攪任何一個人。搞笑的是，他想多了，並沒有多少人會在意他的存在。

    偶爾附和著笑，眼色中並沒有一點兒多餘的感**彩，就是一雙茫然的眼，黑眼珠掛在中間。隨陌漸漸地感覺喉嚨有點兒沙啞，才發現自己真的很無聊。

    眼睛不知覺的斜視，總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刹那間的錯開，又反複發覺，很怕別人或者身影的本人發現。身影依舊在，麵顏畫佳人；青絲披肩掛，濃眉妝靨豔。隨陌心裏不禁想：真的變了，看來離開是對的。

    他們漸漸不滿足這點兒景色，千變一律的人頭笑臉，想找到新鮮事物，加點背影。一群人開始選景，拉人去合影，擺著各種造型。

    隨陌也不好離去，在他們後麵尾隨著，低著頭，手裏拿著幾頂學士帽。

    一班接著一班，站在鐵架子上照合影。

    低著頭的隨陌感覺氛圍不對，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老班韓伊爽，站在我們這群人的前頭，高聲呼喊著，食科一班集合，照畢業合影了。

    站在鐵架子上，安靜的空氣讓隨陌感到久別的安心，終於不用假扮那張笑臉了，真的很累。

    穿著皺褶的黑色學士服，學士帽簷下耷拉著，蓋在腦殼上。麵前是學校的大門，一塊大岩石，寫著紅色的藝術體“尚德大學”。

    對麵一個不耐煩的吆喝聲傳來：“看這，看這。好，我喊一二三，大家笑笑。”

    張塵的個子不是很高，偏偏選擇在最後。帽簷完全遮住眉角，看不清臉色的表情，特別那個吊墜，位置靠左偏中，顯得如此尷尬。不過隨陌並沒有去管它，讓它自然的保持著。

    “哢、哢、哢”，中年大叔連按三下，頂著陽光，藍色的帽簷下一張略黑、滄桑的臉，朝人群揮揮手。

    隨陌跟著眾人，下了階梯，頭也不回的鑽進右邊的理工樓，也許在隨陌的眼裏，躲進這空間，才有點兒自信的勇氣。後麵跟著莫方，摘掉帽子，邊脫掉學士服邊喊著隨陌。

    隨陌停在理工樓的階梯下，等著小跑趕來的莫雪方，冷漠地道：“你跟過來幹嘛？不和他們照合影麽？”

    莫方微微地露出笑容，答道：“看著你走了，就追過來看看，怎麽了？”

    隨陌沒說話，臉色舒緩了一些兒，依舊沉著臉，朝大廳裏去。理工樓很陰涼，偶爾聽得見老師的講課聲，傳到外麵。

    莫方再次追到隨陌身後，勸道：“小陌，還沒忘記啊。何必折磨自己，已經過去了，你能不能站起來，別躲避了。”

    隨陌似乎沒聽見，繼續朝前走。在抬起右腳，上樓梯的瞬間，隨陌低著頭，冰冷的聲音從沙啞的喉嚨裏擠出三個字，“你不懂。”

    莫方愣了片刻，歎口氣，跟上隨陌的腳步。

    兩個人坐在實驗室，彼此無聲。

    隨陌坐在椅子上，雙手支著額頭，聽著嘟嘟的聲音從旁邊的桌子上傳來，一次、兩次...被莫方掛斷。

    隨陌抬起頭，對著莫方道：“方兒，外麵都在等你，你出去吧。”

    莫方沒理會隨陌，一個人玩著手機，表情似乎專注在遊戲裏，眼光的餘角錯落在青嫩的柳枝條上。

    就這樣，兩個人彼此沉默著，熬過一個下午。晚上依舊如此，就如兩個陌生的人，彼此之間無話可言。

    10點多，兩個人離開理工樓，穿過一片鬆樹林，才走上大道。柏油馬路，黑漆漆的，腳走在上麵，伴隨著石子滾動的聲音。

    隨陌選擇一條昏暗的路，他喜歡這種幽暗的環境，出於詩人的意境，又或是真的希望把自己隱藏起來，躲到黑暗的角落。

    稀疏的燈光被兩排鬆樹剪切，斑影烙在地上，偶爾隨著風，在擺動。腳步不覺的快幾分，落在後麵的莫方不慢不緊的跟著。如果平時，隨陌一定選擇和莫方走在同一個節拍上，比誰的腳步先亂。

    隨陌眼光落在農學樓的窗口，教室裏的燈光依舊亮著。隨陌停住腳步，記得半年前，有雙眼睛，在幽暗的路燈下，每次都會停留在那個窗口，猜想裏麵的人，是否還在埋頭學習。如果可以，那雙眼睛會盯到燈息，然後靜悄悄的離開，隻因為一句話：我要考研，別打擾我了。

    隨陌站在原地，苦笑著望向淡白的光芒。

    莫方看著隨陌，心裏也很苦悶，隻有選擇靜靜的陪著隨陌。他不懂，隨陌很固執。他隻明白，隨陌變了，越來越陌生。

    一陣風，刮起地上的落葉，額前的頭發想掙脫發根的束縛。隨陌醒悟，看看時間，宿舍門已經關閉了。

    隨陌望著身後的莫方，歉意的咬著嘴唇，道：“方，對不起了，害你回不去。”

    莫方走進隨陌，很瀟灑地道：“沒事。走吧，去網吧，好長時間沒一起打過遊戲了。”

    隨陌點點頭，說：“走，我請你。”

    兩個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