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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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用夜壺……”
“呸呸呸!什麽不用夜壺,是不亦說乎……”
十一月的趙國,銀裝素裹,雪絮遍地,到處都是寒冷的北風吹刮,稍不留意便會落個風寒。抬眼瞧了瞧天邊冷月瀉下的清輝,無奈瞥過門可羅雀的街道,搖頭歎息之後,捧著書本雙手凍得通紅的秦鋒,終是挺著麵黃肌瘦的身體緩緩走進店內,在門上掛起了打烊歇息的牌子。
“十餘間店鋪從爺爺手中下,到我這一輩,就剩這一家客棧了。真不知,死了去陰曹地府之後,有何臉麵去見先人呦……開店不會開,讀書又沒腦筋,真不知父親當年將我撿回來幹什麽……”
走在青磚鋪就的陳舊地板上,滿眼血絲的秦鋒不由得愣了愣神。回想起那撒手人寰已有三年的父親,他的眼角突然沁出了一點清淚。
“罷了罷了,父親要我中個舉人回來,那我便是熬瞎了雙眼,也得考個名次回來。不為別的,就當是為了報答他這十二年來的養育之恩!”
是的,秦冠雲並非是他親生父親,而是從小把他拉扯大的繼父。整整十二年,這個繼父對他灌注了無微不至的關愛,從小到大生怕他受到半點委屈。
店裏生意不好,為了他能夠茁壯成長,父親甚至每天吃糠咽菜,隻求頓頓能給他見點油水。怕繼母給他氣受,到臨終前也沒有娶進半房媳婦。故而,秦冠雲雖為他的繼父,但在他心裏,卻比親生父親還親百倍。
感慨過一陣,聽到肚子咕咕叫之後,他耷拉著腦袋走進臥室,找了半塊窩窩頭塞在了嘴裏。順勢拿起一塊幹淨的洗臉毛巾,小心翼翼的在櫃子上放置的骨灰盒上擦拭了起來。
“老爹呦,兒子又來給你擦臉了,今天一天忙著讀書和看店,還沒來得及陪你呢。嘿嘿,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怪罪孩兒的吧……”
盯著父親那黑色的骨灰壇子細細瞧看,時光仿佛倒退回了小時候,不知不覺的,他的眸中又浮上了一層霧水。
卻在他正要伸手揉揉發酸的鼻子之時,從插好的客棧大門上傳來了一陣密集而又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快開門!”
咣咣咣!
咣咣咣!
“別敲了,這門本來就能當柴火燒了,敲什麽敲,敲壞了我該不該找你賠啊?”
恭敬地在骨灰壇前放下毛巾,收斂了一下臉上悲戚的神色,匆忙穿好外套之後,他趕忙揉了揉跳動的右眼皮,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一開門,一位身穿深綠色長袍的長臉男子,與一位嘴邊生著黑痣的淡眉青年,火急火燎的便要作勢往裏衝。
“秦冠雲在不在?老子找他有事!”
淡眉青年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一把推開秦鋒,也不管家裏還有沒有其他人,一個箭步便竄了進去。
深綠色長袍男子皺眉打量著店內的情況,趁著秦鋒退後的空擋,也不緊不慢的跨過了門檻。
“喂喂喂!你們兩位是誰?這麽晚來,究竟有什麽事呀!秦冠雲是我爹,三年前已經仙逝了,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秦鋒雖是讀書人,但年輕人骨子裏的血性,卻還是時刻存在著的。見來人一副作威作福的囂張模樣,不止大力推他,嘴裏還大聲叫喊著父親的名諱,當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
“那老家夥死了?什麽時候死的?他媽的,老子還沒來得及取走東西,誰允許他死了!草!”
“你既然是他的兒子麽,這事也就好辦了……麻溜點,把那老東西藏著的五彩靈石交出來,也省的老子動手!”
淡眉黑痣青年嘴中罵罵咧咧髒話連篇,見秦鋒欲出手攔住自己亂闖,一把便攥住他的衣領將他拎小雞一般拎了起來。
深綠長袍男子鷹目緊鎖,臉色說不出的陰沉。看了秦鋒一眼,並沒有說話。
“你說話注意一點,別張口閉口老家夥老東西的,嘴裏吃糞了還是怎麽的?我爹爹……我爹爹一生光明磊落,樂善好施,何時拿過你東西?”
秦鋒臉色漲得赤紅,雙腳不停在空中撲騰亂蹬,盡管口鼻呼吸困難,但他並未因此就對二人產生畏懼,反而是怒睜著雙眼,狠狠斥責著對方。
“他媽的,早年秦冠雲手裏的五彩靈石便是由天極宗掌座所贈,今日由我哥秦雲鶴這個宗門弟子前來取回,有何不對?看你這個小雜種眉清目秀,沒曾想,倒還是一塊茅坑裏的臭石頭!”
“老子再問你一遍,這東西,你交是不交!”
黑痣青年眉梢擰成一字,手下勒著袁逍的手臂再度加大了兩份力道,咬牙啟齒的追問道。
“沒……有……你……讓我……怎……麽……交……”
秦鋒被鐵鉗一般的手臂勒的直翻白眼,有氣無力的斷斷續續說道。
“哥,怎麽辦?你會法術,依我看,不如用火蛇功燒了這店鋪,我不信這小子不肯說五彩靈石的下落!”
黑痣男子臉色難看,見秦鋒死鴨子嘴硬,惡狠狠地綠袍男子拋去一句狠話。
“今日這東西,我誌在必得。既然這小子不肯說,那便隻能把這客棧燒了……實在不行,就算翻個底朝天,也一定得拿到!”
“雲頓,你把這小子放開,我有困身法,包管他跑不了!你去他家裏搜搜看,有沒有五彩靈石的蹤影!”
此言剛落,自那綠色長袍男子手中便迸射出了一條透明絲線,隻聽嗖嗖之聲響起,下一刻,被一把扔在地上瘦骨嶙峋的秦鋒,便被無形的繩索牢牢捆綁了起來。
與此同時,男子嘴中念念有詞,伸出的右手掌中緩緩凝聚出一條三尺火色小蛇,狠狠一甩,便徑直朝著客棧牆上掛著的窗簾飛了過去。一刹那,火光四起,燃著的布料墜落在桌椅板凳之上,引得濃煙滾滾,劈裏啪啦燃燒聲不絕於耳,一陣陣嗆鼻難聞的氣味傳來,直叫秦鋒幾欲窒息。
“你們若是劫財,盡管把這客棧拿去好了,千萬不要碰我爹的骨灰。求求你們了!”
忽覺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再一留神,那黑痣青年早已閃入自己臥室,拿了秦鋒放置在木櫃上的骨灰盒便飛奔出來,神情間盡是陰謀得逞的暢快。見此一幕,秦鋒雙眼急出眼淚,作勢在地上一滾,便軲轆了幾下滾在了男子麵前。
“這是骨灰?就算是骨灰,老子也得砸開了瞧瞧!”
聽聞此言,男子臉上玩弄意味更甚,雙手高高捧起漆黑的骨灰壇,大臂一掄,便將其狠狠朝著地麵砸擊了下去!
哢嚓!
質地鬆脆的瓷罐哪裏經得住青石地麵撞擊,隻聽無比響亮的一聲脆響從地麵炸開,一團白色粉末狀的東西驟然炸濺當空,白花花一片,頓時就將整個地麵盡數染成了雪白的顏色!
“草,真他媽倒黴,踩了這麽一腳髒東西!”
見骨灰洋洋灑灑,自己棉靴腳麵上沾了一點,黑痣男子頓時朝旁邊啐了一口,如避蛇蠍一般退後了去。
“我草你媽!你們這兩個畜生!有什麽事衝我來,為什麽連我爹的骨灰壇都不放過?!”
聽到瓷罐碎裂的同時,秦鋒整個人如被悶雷擊中,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如同被千刀萬剮割得鮮血淋漓,口鼻處吸入的空氣也在一刹那靜止下來。彼時耳畔傳來的嘈雜音響,此刻統統消失,隻化作了他心頭咚咚直跳的聲音。
看著那團白茫茫的骨灰在自己麵前飄零撒落,他簡直痛的要喘不上氣來,頭皮一陣陣發麻,四肢忍不住冰涼,一口銀牙狠狠咬合幾乎要粉碎的同時,一雙狹長的眸子迅速充血變成了猩紅色!
“你們該死!我草你們媽的,你們該死啊!”
“爹!爹!”
一連數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發出,秦鋒再也顧不得身上傳來的硌痛,被緊緊捆綁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猛烈向前一滾,淚眼朦朧之際,便死死趴在骨灰落地的地方,放聲痛哭了起來。
“你……你他媽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禽獸!我要殺了你!我他媽要殺了你!”
腦中被滔天的仇恨所充斥,失去理智的秦鋒腰眼一挺,竟然一個擺子在地上狠狠翻站起來。此刻雙手用不上力,那他便用堅硬的牙齒發了瘋的朝對方死命咬去!
黑痣男子沒料到秦鋒竟然會如此瘋狂,一個失神便不留意被秦鋒死死咬在了拳頭上,一股腥味十足的血線濺起,撕裂皮肉的鈍痛傳來之際,他居然就此被咬下了指頭大小的一塊血肉!
就連皮膚下的骨頭與青筋都呈現的清清楚楚!
此刻的秦鋒,根本就不是一個擁有意誌的人,而是一隻嗜血陰狠的凶獸!
他的眼中赤紅的要滴出血來,他的身體顫抖的如同篩糠,他的青筋在太陽穴上仿佛要暴出,他的一口銀牙簡直就要咬碎!
“該死的,這小子發瘋了!原想著找到五彩靈石之後,再把這小子宰了,好利用秦氏同姓頂替他的身份,拜入韓掌座門下成為外門弟子。今日看來,十有八九是辦不到了……”
“雲頓,撤吧,這房子馬上就要燒塌了,客棧裏裏外外我都找遍了,根本沒有我要的東西……”
拉著黑痣男子縱身一躍跳出客棧門口之後,看著趴在地上淚如雨下頭磕的流血的少年身影,綠袍男子終是不得已,狠狠甩下一記不甘心的眼神之後,快速將身形沒入了漆黑的暗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