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越去越遠，出了西城，直到城外的一座高山頂端才停下。

    幾乎是在白影駐足的瞬間，江拾流也到了山頂。

    江拾流望著相距僅幾步的白色身影，張開嘴，卻真的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再相見，已是忘言。

    白月盈幽幽歎了一聲，拿出一枚玉玨放到唇邊。

    清澈空靈的曲音緩緩流泄而出，如柔和的輕風在山頭拂過，在夜空中盤旋低語。

    江拾流閉上眼睛，任由那輕風拂過臉麵，吹入心頭。

    許久，曲音停歇，白月盈回過身來，淡淡一笑，“好久不見。”

    江拾流睜開雙眼，那笑落在他眼中依然是那麽的美麗動人，卻好像少了些什麽，“月盈，你……還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叫她，說出口聲音不免有些顫抖。

    白月盈道：“很好。”

    江拾流見她渾不在意，笑道：“你不生氣，以後我就這麽叫你了。”

    白月盈微低下頭，“我把你引到此處，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江拾流早已感到有些不對，但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忐忑著道：“你想說什麽？”

    白月盈走到山邊，臨崖而立，輕風吹起她的如墨青絲，白衣裙擺也迎風輕揚，恰似欲淩空飄去的九天仙女，“你能如約來武林盟，我很歡喜。”

    聲音輕柔如絮語，江拾流卻真切地聽在耳中，心中如燃起一團熾熱的篝火，“能聽你這麽說，什麽都值了！”

    白月盈道：“此次武林英雄大會過後，我將會跟師尊回月神宮，從此不再踏足江湖。”

    “然後再過幾年，我就會當月神宮的宮主。”

    江拾流一愣，隨後強笑道：“是麽，那也挺好的，等你當上了宮主，我有空一定會去看你，到時你給我泡一杯茶就行，我們可以邊喝茶邊說話。”

    白月盈側頭看著他，美目中染上了一絲哀傷，“你忘了我吧。”

    江拾流心中一震，變得手忙腳亂，“我……我……”

    “我也會忘了你。”

    白月盈緩緩走到江拾流的旁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要下山離去。

    江拾流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後把白月盈拉入自己的懷中，雙手緊緊抱住，生怕下一瞬懷中的人兒就會消失不見，他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了，“你可以忘了我，但休想我會忘記你！”

    白月盈閉上眼睛，身子輕顫，“你這又是何苦。”

    “隻要你答應一句，我就帶你離開這裏，不管月神宮或者其他，誰也擋不了我們。”

    “以後會有另一個人喜歡你，你也會喜歡她，你們會相濡以沫，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但師尊就我這麽一個弟子，我不能背棄她。”

    江拾流聽了這話，又甜又苦，“我不會讓你離開……”

    兩人之間忽然憑空生出一股柔和但不容置疑的力量，一點點地將緊貼著的兩具身子分開。

    江拾流知道是月神宮的缺月引，麵上一黯，鬆開了雙手，任由缺月引之力把自己往後撞開，然後跌倒在地，滾了幾圈才停下，灰頭土臉。

    “你……好自為之……”

    白月盈上前一步，隨後麵露決絕之色，轉身如風般往山下輕掠而去，眼角處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被風吹得凋零，如一朵盛開的花，隨後飄散在靜謐的夜空中。

    江拾流頹喪地直起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山巔，鼻間尚留有餘香，隻是人已不在。

    輕柔的山風如刀般鋒利，隨著呼吸進入體內，一刀一刀地刺在他心頭上，冷得徹骨。

    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隻是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在他猝不及防的時候，既是重逢，也是訣別，從此相忘於江湖，天涯陌路，再相見已是經年。

    山道下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如秋風把落葉掃到地上，尋常人根本不會聽到如此細微的聲響。

    但江拾流不是常人，更何況此時腦袋一片空白，所有的響動都被放大好幾倍，大如擂鼓，就連輕柔的微風也如狂風嘶號，在他腦袋內肆虐。

    江拾流轉頭看去，先是看到了一襲白衣，以為白月盈又回來，失聲道：“月盈，我就知道……”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因為他終於看清，來的不是白月盈，而是月神宮的宮主步天諭。

    步天諭冷著臉道：“就憑你這樣的登徒浪子，也配如此叫喚我徒兒？”

    江拾流站了起來，知道步天諭尾隨至此，定不會有什麽好事，心想若不是此人，他與白月盈何至於此，也不給步天諭好臉色看，“我說也說過了，就像潑出去的水沒法收回，步宮主也管不著。”

    步天諭不說話，麵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山巔上的微風卻突然銷聲匿跡，變得異常沉悶。

    江拾流暗自慶幸帶了劍出來，但並不容他樂觀，以步天諭的缺月引之力，可以讓血焱屍王的速度硬生生變慢下來，更別說是他了，正好克製住天極劍法。

    出劍再快，在步天諭麵前都會變得慢如蝸牛。

    步天諭道：“我很好奇，你全身上下的內力曾被我用九針化功**全部化去，你是怎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就恢複如初的？是用吸功**吸別人的內力嗎？”

    “你們都猜錯了，那並不是吸功**。”

    “不是吸功**，又是什麽武功？”

    “抱歉，我無可奉告。”

    步天諭冷笑道：“那就去死吧，本想讓你再多活一時半刻，誰想你如此不知好歹！”

    江拾流道：“我和步宮主並無深仇大恨，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

    步天諭道：“既化不掉你的武功，隻好殺了你，免得月盈心魔難除，以她的資質，假以時日，可以把缺月引練至最高的第十二重，不應該因為你而誤入歧途。”

    江拾流歎道：“步宮主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但今時不同往日，步宮主想要殺我，卻也沒那麽容易了。”

    “打贏呂春陽那種不入流的貨色，就以為自己的武功很厲害了嗎？”

    “要是他在這裏聽到你這麽說，非得氣得吐血不可。”

    步天諭厲聲道：“本宮可沒時間陪你說閑話！”

    江拾流突覺厚重逾千斤的空氣從四麵八方壓來，心髒也越縮越緊，血液反而沸騰起來，直欲破體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