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流默默地聽著，忽然也感到難過起來，心裏如堵了一塊石頭，“那……”

    燕世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那時我當然已經娶了你娘，而且你也剛出生不久，才七個月大。”

    江拾流既希望自己相信，又希望燕世所說是假，不過是誆騙自己的陰謀詭計，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想法，在心裏糾纏打鬧起來，誰也不甘輸給對方。

    燕世收起了笑臉，“逃出九劍山莊，遇見你娘，是我這輩子最自在快樂，也是最後悔的事，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再遇到她，可惜如果隻是留給失敗者的安慰，這麽一想，我也已經失敗了近半輩子……越是想逃離，命運就越是把你箍緊，直到讓你無法呼吸……”

    空氣又是沉默下來，易行雲緩步從屋外走進。

    燕世道：“我還有話沒說完，再給我一點時間。”

    易行雲點了點頭，看了江拾流一眼，轉身又走了出去。

    江拾流忽然道：“你想讓我替九劍山莊報仇。”

    燕世道：“你本就是……九劍山莊的傳人。”

    “我記得你在祖符殿時說過，你的仇人是正道中人。”

    “正道是一潭渾濁的水，裏麵有吃草的魚，也有吃肉的魚。”

    “那魔道呢？”

    “裏麵的魚爭相吃肉。”

    江拾流苦笑，“你怎知誰是毀掉九劍山莊的仇人？”

    燕世目中現出冷冽的寒芒，“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殺掉丁丘？”

    “難道……”

    “丁丘正是罪魁禍首之一，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此生與正道勢不兩立，定要把正道的虛偽麵具，給一一扯成粉碎，踩在腳下！”

    “你為何就如此篤定？”

    “丁丘暗中和地獄勾結，曾把九劍之一的大商劍，奉獻給了修羅神王。”

    江拾流道：“這不可能，雖說你是十閻王，但丁丘既然與地獄勾結了，修羅神王也不可能就這樣讓你殺了他。”

    燕世道：“九劍山莊一朝化成灰燼之後，修羅神王帶著大商劍忽然就出現在我麵前，要我加入地獄，條件之一，就是假以時日，丁丘對地獄再無利用價值時，任我宰割。”

    江拾流道：“而最大的條件，就是……助你顛覆武林正道。”

    “沒錯，他一說出這個條件，我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他隻是在利用你罷了，你想過沒有，或許修羅神王，才是真正屠滅九劍山莊的凶手！”

    燕世冷笑道：“若你見過修羅神王，就不會這麽說了，天下高手在他眼中皆被視為螻蟻，而他又如海一般包容萬物。”

    “雖說當時我也闖出了一個九劍大俠的名號，但在他眼中也還是螻蟻，根本不值得他花如此之多的心思，隻為了讓我加入地獄。”

    “更何況，地獄在利用我，我同樣也在利用地獄，這人世間，本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利用。隻有一點可惜，我慘敗於衛無道手中，體內也自此留下隱患，武功一直難以提升太多，否則我的報仇計劃，會提前很多年，現在正道也有可能已經蕩然無存。”

    江拾流心中一寒，道：“假使丁丘真是凶手之一，那其他的正道門派呢，你也有十足的證據嗎？”

    燕世道：“丁丘死前，我曾逼問其他的凶手，但他也不知道，有人暗中讓他去九劍山莊奪劍，當時一共有七個人去九劍山莊，都是穿著夜行衣，從頭至尾，沒有一個人說話。”

    “這些人為刻意隱瞞，所使的武功也雜七雜八，看不出是哪個門派，但其中包括丁丘五人在內，都是用劍的高手。”

    江拾流驚道：“江湖七大劍派！”

    燕世道：“這是最大的可能，用劍的人，沒一個不想把九劍據為己有。”

    “所以你最先，也是和落霞劍派，還有聖劍門過不去。”

    “實際上，這七大劍派的人，我一個都不想放過。”

    江拾流吸了一口氣，道：“九劍山莊既已歸隱近兩百年，所在之地定極為隱秘，若你能找出帶頭之人，豈不是找出了所有的凶手？”

    燕世道：“這也是我這麽多年來想不明白的事情，九劍山莊的所在之處，我隻告訴了你娘一個人，可後來她被我帶到九劍山莊之後，就從未踏離一步。”

    江拾流道：“娘……她可能告訴了別人，也不一定。”

    燕世皺眉道：“若她真說了出去，也隻會說給一個人。”

    “誰？”

    “步天諭，但她不可能泄露出去。”

    “為什麽？”

    “步天諭是她的姐姐。”

    江拾流終於明白了，為何在自己與步天諭拚鬥受到重傷，回到武林盟療傷之後，步天瑜會跟過來，而且望著自己的目光如此奇怪，隻有一種解釋，就是在自己逃走之後，步天諭曾與燕世見過麵，讓步天諭知道了，可是，自己就真的是九劍山莊的傳人嗎？他已經糊塗了。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今晚我就會離開這裏。”

    燕世定定看著江拾流片刻，好像在等著什麽，目中忽閃過深沉的疲憊，站了起來，便往門外走去。

    江拾流轉過頭來，急問道：“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燕世站在門外，麵上現出一絲開心的笑容，“你記住了，你娘叫步曼青。她是這個世間最美的女人，也是最溫柔的女人，她笑起來，花也要自歎不如。”

    “第一次見到她，便被她的笑折服，她笑我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蠢蛋，我就寧願當個蠢蛋，隻要看著她笑……”

    燕世大笑幾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拾流痛苦地閉上眼睛，暗道：“隻怪你殺了掌櫃和老板娘，要不是他們，我也不能活到今天……”

    旁邊響起易行雲的聲音，帶了許多感慨，“真是難以置信，地獄的十閻王，竟然就是以前的九劍大俠，當時我也才十來歲，還從未出過落霞劍派。”

    江拾流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望著頭頂的茅草，“落霞劍派……對了雲裳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易行雲盤膝坐在地上，懷中抱著一把木劍，漸漸入定，“明天我會繼續找，一定會找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