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流沒有說話，隻凝視著李雀。

    他眼中看到的人，好像已不是修羅神王，而是真正的小雀兒，不僅是一副皮囊。

    李雀腦海忽然變得有些混亂起來，對著江拾流，竟真地要叫出“江大哥”這三個字來。

    實際上，他腦海中湧現出七個人來，每個人都在開口說話，爭先恐後，麵紅脖子粗，看起來說得很是大聲，但偏偏一句也聽不到。

    江拾流目中一亮，他在李雀的眼中，似重新看到了那個小殺手，獨有的倔強神采，立誌要當好人殺手的小殺手，那倔強本就是獨一無二的，他一眼就看了出來。

    修羅神王的武功太厲害，江拾流心知自己絕非敵手，唯有用這個方法，嚐試著喚醒潛藏於修羅神王體內的小雀兒，以小殺手的良知，來打敗這天底下最厲害的魔頭。

    若一個人已無敵於天下，唯有他自己，可以打敗自己。

    江拾流在對李雀出手時，便心存了這個念頭。

    但若要成功，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熟悉的神采轉瞬即逝，如一瞬綻開的煙花，絢麗之後，帶走了所有希望，留下的隻有無邊的黑暗。

    這黑暗，讓江拾流的心徹底冷了下去，煙花隻盛放一次，不可能抓住，也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急聲大呼道：“小雀兒！”

    “可笑！”李雀目中紅光大熾，手中血煞槍上的血光也陡地暴起。

    濃鬱的煞氣轟到，江拾流腦中一片空白，往後倒飛出去，眼中所見，一片如雲的血光遮天蔽日，向他彌漫過來，將他吞沒於內。

    “既然你這麽想那個小殺手，本座就送你去和他相見！”

    一道血掌自上而下，印了下來，激起江拾流體內的血猶如翻江倒海，體內的血似也生成了一道血掌，自下而上，與上方的血掌遙相呼應。

    大諸羅天魔手征印，兩印相合，威力將會倍增十倍，百裏驚濤便是死在此印訣之下。

    但李雀不會讓江拾流這麽快便死，他說過，要一點點殺死江拾流，就絕不會一下就殺死。

    雖然他是修羅神王，殺人不眨眼，但一向說到做到！

    此掌，隻用上了兩成的力量！

    “轟！”

    碎石拋飛，廢墟之上現出一個深坑，江拾流便躺在這深坑內，口中湧出的鮮血，將胸膛全部染紅，但手中仍緊緊攥著無光重劍。

    巫開山提起一口氣，凝聚體內所有的內力，隻待做最後一擊。

    劍敗神卻是目光閃爍，不知是留是逃，若留則必死無疑，若逃則幾十年方修得的不敗劍勢，勢必蕩然無存，他還能再有多少個幾十年？數息之間，便有了決斷。

    李雀雙手施為，把無光重劍揉成一團，如同廢銅爛鐵般扔在一邊，冷笑道：“怎麽樣，現在是否後悔與本座作對？”

    “要是你學會跟本座低頭，也不會弄到如今這般田地。”

    江拾流緩緩站了起來，就這樣站在深坑內，他傷得確實有些重，卻並非連一口氣也沒有，這主要得益於道生真氣，以及血焱屍王金色血滴的淬煉，讓他變得更頑強，“以前或許會，但現在絕不可能。”

    李雀笑道：“有意思，別人活得越長，就越學會低頭，偏你與眾不同。”

    江拾流道：“這世間，不止是隻有你一個修羅神王，也隻有一個江拾流。”

    “你自命不凡，其實早就應該知道，這世間，絕沒有兩個完全一模一樣的人。”

    李雀歎道：“本座簡直舍不得殺你了。”

    江拾流不再說話，將最後一把無光重劍橫在眼前，左手輕撫劍身上如藤蔓般的紋路。

    李雀也不再說話。

    該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

    李雀又輕歎一聲，右手抬起，掌心遍布妖異紅光，遙對著深坑內的江拾流。

    江拾流忽然抬起頭，目中迸射出如劍般的鋒芒，無光重劍一劍向上刺出！

    流雲滅！

    周遭無數的劍氣，如風雲匯聚，全部聚攏在無光重劍之上，劍尖流光溢彩，一道龐大的劍氣現出，直往上撞去。

    李雀也一掌拍下。

    龐大劍氣幾乎是在瞬間，便被一掌拍散。

    江拾流全身一震，又是噴出一口熱血，單膝跪了下去，唯無光重劍沒於亂石中，支撐著他不倒。

    李雀右掌仍懸停在深坑之上，笑道：“現在可有悔恨之意？”

    江拾流道：“有一點。”

    李雀終於又感到一點意外，“不過已經太遲。”

    “是有點遲了，”江拾流勉強笑了笑，“要是……我再早出生個十幾年，未必就不是你的對手。”

    李雀道：“這就是你悔恨的地方？”

    江拾流笑道：“別做夢了，都要死了，老子怎麽可能還向你低頭。”

    李雀看著他，也笑了，“本來本座應該在你體內也種下業火死魔種的，但想來就算是業火死魔種，也絕不會讓你這種人低頭的。”

    江拾流道：“我倒想試一試了。”

    李雀道：“可惜，本座已經對你失去了樂趣。”蹲了下來，道：“你看，這豈非一處好墳墓？”

    江拾流道：“而且是一處風水寶地。”

    天子宮乃天子臥睡之地，再沒有更好的風水寶地了。

    “你現在可以死了。”

    李雀站了起來，麵無表情，用上十成的力量，一掌拍了下去。

    巫開山赫然站起，青龍象昂首咆哮。

    劍敗神也站起，卻不是要上前與李雀做最後一搏，而是要轉身逃走，巫開山攻向李雀的一刻，正是他逃走的最佳時機。

    他選擇活下去，倒不是對不敗劍勢毫不顧惜，而是對神罰劍尚有執念，在中城潛藏如此之久，卻連神罰劍都看不到一眼，他不能甘心！

    無數石塊壓下，然後碎成齏米分，深坑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平地，但這平地，也生生下陷了十尺，足見李雀這一掌的可怕。

    饒是這樣，江拾流還是沒有死。

    李雀開始動了真火，目光轉向突然出現的老者。

    在剛才千鈞一發之際，老者在李雀的掌下，從容不迫地救下了江拾流。

    巫開山止步不前。

    劍敗神也暫時沒有逃走，能從修羅神王手中救人，武功之高，也不得不讓他驚歎。

    他忽然發覺，幾十年的敗神劍訣，是白練了。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