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紫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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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裏凰站在崖巔,沾滿汙血的臉上淡然冷漠。

    山風吹過,撩起他身上的藍袍,向著崖下鼓蕩,散落的長發隨風飄揚,由身後舞向身前,天地間,他的身體瞬間矗立成一尊歎號。

    他的右手握著一根被汙血覆蓋的棍子,隱隱泛著紫光,棍子的另一端拄在崖巔石地上。

    不用回頭,他已經感應到了身後幾十名武者的氣息,來路已被封鎖。最靠近崖巔的是兩名銅念境武者,身著暗紅色長袍的是他同門大師兄索風,另一名身著紫紅袍的是紫山帝國西山堡堡主西門大陽。

    大師兄索風在此,百裏凰並不驚奇,他帶人追殺了他七天七夜,他們已交手無數次。令他感慨的是堡主西門大陽的到來,堡主親自追殺而至,這可是他百裏凰的榮幸啊。

    我不死,事不休。為了砍下我的腦袋,哪怕是追殺至天邊,他們也在所不惜啊。百裏凰的臉上展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我的命到此結束了,腳下的懸崖就是我最終的歸屬地,前進一步萬丈深淵,後退一步則亂劍穿心,結束吧,即使是鋼鐵鑄造的身軀,經過連續七天七夜的廝殺也該休息了。

    百裏凰悠然轉身,向前看去。

    他的身前是一個緩坡,緩坡下站滿了武者,這些武者大多是剛入門的青袍弟子,與他同屬於紫山帝國西山堡。至於為何藍袍武者少得可憐,百裏凰一點也不奇怪,在這七天七夜的瘋狂追殺中,他們大多喪命於他手中的紫木棍。紫木棍沾滿了同門師兄弟的鮮血,此刻煞氣衝天,稍一揮動,嗚咽鳴響,殺氣蒸騰。

    “西門大陽,你親自來為我送行,謝了。”百裏凰一臉的風輕雲淡。

    “孽徒,滾下崖頂,還需我親自上去拎你下來不成?!”西門大陽怒喝。

    百裏凰眼含譏諷,一臉微笑,他不再理會西門大陽,而是抬起頭,向遠方看去。

    遠方的紫山連綿起伏,自東向西,橫貫紫山帝國,如天際落下的一條巨龍,俯臥於大地,龍尾在西,龍頭昂首向東方。

    太陽此刻已落到龍尾,紫山上空一片鮮紅,如血染長空,蒼茫中,龍首昂揚欲飛,數道紫光自龍首射向蒼穹,天際雷鳴滾滾,如萬千大軍踏雷而至,天地間一片轟鳴。

    “堡主,天暗了,趁夜色還沒有降臨,由徒兒上去結果了他。”天地間的震動驚醒了崖巔下的一群武者,索風沉不住氣了,主動要求上前。

    西門大陽的心情比他還急,恨不能立刻飛身上崖,一掌拍死百裏凰這個惡徒,但……“還是不要過分激怒他,想辦法把他引下來,隻要紫木棍到手,立刻碎屍萬段。”最後這一句他是咬著壓根蹦出的,可見其對百裏凰已經憤恨到了何種程度。

    引下來?索風在心中搖了搖頭,何其難啊,若是百裏凰如此好對付,這七天七夜他早就將他碎屍萬段了。相反,經過這七天七夜的同門廝殺,現在任何條件對於百裏凰都沒有了絲毫的誘惑,他比誰都清楚,回頭沒有一絲活路。

    殘陽如血,百裏凰如一尊雕塑般矗立在崖巔,右手依然緊握著西山堡的鎮堡之重器紫木棍。他十分清楚,為何西門大陽親自來了,還要在他的麵前憋屈地站到現在。以他的武力值,若想擊敗自己,即使在他百裏凰身體處於巔峰狀態下,也隻是一個照麵而已。他忌憚的是自己手裏的紫木棍,他不敢直接上來的原因是怕自己帶著紫木棍一起落下懸崖。

    所以,百裏凰就靜靜地矗立在那裏,他要給西門大陽及所有的同門師兄弟上最後一課,而且是延時的,超長的一堂課——要百裏凰的命,真特麽的不容易。

    “還是讓他們上吧,麵對他們他還有一戰的信心,慢慢拖,找機會一擊得手。”西門大陽最終還是出此下策。麵對百裏凰,他實在想不出什麽良策了,包括索風在內。此刻任何語言的進攻都顯得幼稚而可笑。

    索風揮手,五名青袍弟子揮劍踏上山坡,慢慢向崖壁靠近。

    百裏凰沒有看他們,隻是心神下意識地感應著他們的身影。他此刻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千裏之外,那個叫琴音的女孩從蒼茫的天際中走出來,一臉燦爛的笑容。

    玉女琴音,紫玉映桃紅,嬌顏羞日月。

    百裏凰抬頭仰望的臉上,一抹幸福的微笑送上了蒼穹,與那張如桃花盛開般的笑臉遙遙相望。

    “刷!”

    三道劍氣幾乎同時襲身而來。

    百裏凰手中的紫木棍仿佛被劍氣所吸引,嗚咽一聲鳴叫,瞬間橫掃身前,一股強大的殺氣如狂風乍起,席卷而至,三聲慘叫之後,剛剛偷襲他的三名青袍弟子隨風飄落,落地後,身首異處,被殺氣激發的血茫卻久久留在空氣中。

    另兩名青袍弟子分別是一隻腳在崖上,一隻腳在崖下,呆呆地看著又恢複到矗立不動的百裏凰,不知道該上還是該下,上必死,下也沒有好下場。

    哪怕是比青袍武者再低等的白丁,隻要是身體健壯的漢子,麵對不到六尺高的崖頂也能一躍而上,但他們沒有一個這麽做的。麵對置生死於不顧,並剛剛突破鐵念境,進入到銅念境的百裏凰,他們那麽做,比慢慢挪上去死得更快,上得有多快,死得就有多快。再者,他們都明白堡主的意圖,他們上來的目的隻是誘餌罷了。

    西門大陽的眼角抽搐了兩下,對百裏凰怒目而視,同時低聲嗬斥道:“繼續上,怕死就離開西山堡。”

    如桃花般盛開的笑臉被同門師兄弟崩出的鮮血擊散了,百裏凰收回了望向天際的目光,向崖下掃去,迷離的眼神瞬間鋒銳如利劍。

    同門廝殺並不是他百裏凰願意做的,可他現在每時每刻都在奪取他們的生命,是造化弄人嗎?他不殺他們,必然被他們所殺,兩相比較,他還是更珍貴自己的生命,雖然它即將走到盡頭,但奪他命者,必定是他自己,不會是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他們怨恨的對象不應該是他,而是他們的大師兄和堡主。

    其實百裏凰現在最想索取的是索風和西門大陽這倆人的狗命,這一切的結果都是這兩個道貌岸然的家夥所引起,可這又是萬般困難的一件事,此時的他連邁動一步都困難,要索取他們的狗命,難於上青天。

    罷了,罷了,這堂課該結束了,這些無畏衝上來的師弟們,本是為了搏一個好前程才來到西山堡的,為了紫山帝國少一些可憐的父母與家庭,我自己敲響下課的鍾聲吧。

    想到此,百裏凰單手平伸紫木棍,正在向他靠近的一群青袍弟子立刻止住了腳步。

    “索風大師兄,西門大陽堡主,謝謝你們來送我,我要走了。”用紫木棍止住了青袍弟子們的腳步後,百裏凰提起一口念氣,朗聲向索風和西門大陽喊話,“我們之間的帳沒有清算,你們不甘心,同樣我也不甘心,我們來世再清吧,來世我一定與你們算清楚,一定。這根紫木棍跟了我七天七夜,就當作我的陪葬品吧,來世再見。”

    話音剛落,在索風和西門大陽氣急敗壞的怒吼聲中,百裏凰鼓起體內最後一絲念氣,灌注到紫木棍中,以紫木棍為支點,他壯碩的身體淩空而起,向後飛去,紫木棍在西山堡的弟子們麵前發出最後一聲鳴響,轉瞬與百裏凰一起消失在蒼茫的暮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