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入夜之後溫度降了不少，顧我裹緊了身上的外套，也不去催他，隻是安靜的坐在旁邊，等他慢慢去接受慢慢去平靜。

    打破安靜的是顧我隨之而來的幾個噴嚏，上次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感冒也沒有好透。這次在公墓吹冷風怕是回去有的遭罪了。

    “你回去吧。”

    顧我吸了吸鼻子：“你就放心我一個人走回家？”

    他沉默幾秒，手撐地站了起來：“走吧。”

    顧我見他願意回家了，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鄔童因為坐地上太久，腳已經麻的沒有感覺了，顧我隻能攙著他，一腳深一腳淺的慢慢走下山。大半夜的還在公墓這種地方根本就打不到出租車，想著明天自己還要去上學，現在居然周日大半夜不是在補作業而是從公墓往家走回去的路上，果然活在世上真是要什麽都體驗一把。

    鄔童勾著顧我的肩膀，整個人的重量全部都壓在她身上，顧我自己也是又累又困，還受著他大半個人的重量。遠處一束車燈光打了過來，顧我被照的有點睜不開眼睛，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遇見活人比遇見死人還恐怖。

    畢竟在這種時候來公墓的除了他們兩個人剩下的應該都不是什麽好人。

    剛想完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就從車上下來了，他朝著他們跑了過來，因為是背著光實在是看不清對方的臉。顧我警覺地看著朝自己跑來的人，等到距離近了才發現是鄔童爸爸的秘書。

    “快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顧我沒有直接回來，隻是看了一眼鄔童，他的眼神帶著一絲恨意，更多的還是失望。他鬆開勾著顧我的手，將顧我輕輕往前一推：“你先送她回去吧。”

    說完便繞過兩個人自己慢慢的朝著山下走了過去。顧我沒有多想，繞過秘書追上了鄔童：“膽子這麽大？你一個人走山路？”

    “讓他送你回去吧。”他加快了腳步。

    顧我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輕輕的扯著他的袖子，跟著他。路過那輛轎車，顧我瞥見了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男人，他黑著一張臉，目視著前方。

    這個表情和生氣的時候的鄔童如出一轍。

    那是鄔童的爸爸。

    顧我見過他的次數不算太多，雖然兩家人家做了很多年的鄰居，那個時候鄔童爸爸忙於事業，她在鄔童家見到最多的還是阿姨和鄔童。後來阿姨去世之後，隔壁的房子就隻有鄔童一個人住了，她見到鄔童爸爸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直到他們完全路過汽車，鄔童爸爸終於忍不住開了車門：“站住。”

    鄔童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還是繼續向前走。

    “我喊你站住你聽見沒有？”

    鄔童爸爸走上前，一把拉住了鄔童的肩膀，手一用力強迫他轉身看著自己。鄔童的手裏也因為轉身從顧我的手裏滑走了，鄔童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扯掉：“沒有聽見。”

    “我告訴你我來不是為了和你妥協的，我也不打算征求你的同意或者是來說服你。我來隻是為了確認你的安全，把你送回家。”

    “嗬。”鄔童看著麵前的那個人，還是那麽的自我為中心：“那你也沒有那個本事和自信來說服我吧。真是搞笑的不得了……”

    “隨你怎麽想，怎麽看待我和她。”鄔童爸爸似乎也放棄了辯解，有些失望的歎了一口氣：“上車吧，你不上車顧我就隻能跟著你走回去，你打算讓顧我跟著你遭罪受？”

    鄔童慢慢鬆開緊握著的拳頭，滿臉寫著憤怒卻又十分無奈，他將所有的情緒全部都咽了回去：“走吧。”

    **

    顧我看著把他們送到家門口就掉頭離開的汽車，鄔童推開外麵的小鐵門先走了進去了，她站在鄔童家門口看著鄔童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車上的鄔童爸爸。

    他看見鄔童已經進家門之後才推開車門，朝著顧我走了過來：“謝謝你在他母親生病的時候一直給他母親發郵件告訴她鄔童的狀況，今天讓你看到這樣的事情很抱歉，不過我還是要再麻煩你幫我好好照顧鄔童。”

    顧我想說些什麽，但是想到他能和鄔童吵起來，看來她再多說什麽也沒有用，也是憋著一肚子的火不發泄出來又覺得太對不起自己了，顧我咋舌，將目光移到別處翻了一個白眼，白眼結束後轉過臉朝著鄔童爸爸笑了笑：“哎，說的話難聽又不好，因為你是我長輩。說的話不難聽吧我覺得我都對不起你的所作所為。叔叔，他是你兒子不是我兒子。”

    顧我將那個代表著MMP的微笑進行到底了，然後為了防止他以為這是一個有禮貌的微笑，特意加了一聲“嗬嗬”然後推開鄔童家的家門，將鄔童老爸關在了門外。

    客廳沒有人，顧我換了鞋子悄悄地走上二樓，他房間門是開著的，但是沒有開燈。顧我轉身朝著他父母的房間走了過去，走廊上的燈光隻能將那個房間照亮一般，他蜷縮在床上，就像是一個脆弱的小孩子。顧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呆著，但是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擾他。站在房間門口躊躇了很近，進退兩難。

    “新聞一出，我就去找了他，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情。但是他都會解釋說這是一個誤會。可是這次我原以為我衝著他發發脾氣，他還是會告訴我這是一個誤會，可是沒有。這次他連騙都不願意騙我，他說那個女人很好……好個屁。”他背對著自己，看不見正臉，但是聽著那明顯的哭腔卻是配合著苦笑，讓人又心疼又不舍。

    顧我看著自己風塵仆仆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坐在他爸媽的床上，直接坐在了地上，將腦袋搭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他翻了一個身，眼眶裏還是蓄滿了眼淚，這是顧我第二次看見鄔童哭，第一次是因為他終於得到了母親的消息但卻是已經去世的消息，第二次是因為他父親有了新歡，還是在他母親快忌日的時候。

    不過還好，第一次她在。第二次她也在……

    顧我看著他的眼淚劃過臉頰遞進白色的床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打算剛他把眼淚擦掉，她剛伸手觸碰到他的臉頰，他一愣，伸手握住了那雙在他臉上的手，將她一扯，扯上了另一半邊的床，他靠了過來，隻是抱著她，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裏，那些眼淚順著他的臉頰落到顧我的皮膚上，有些燙有些疼有些心疼……

    她輕輕的環住他，用手拍著他的後背：“沒事的，一切都會過的。”

    安慰別人的話總是又蒼白又無力，她知道他不可能那麽快就接受現實的。這種事情換了她她也接受不了，甚至來會找她老爸還有那個勾引自己老爸的小婊砸一起同歸於盡或者是整個粘著那個小婊砸死命的惡心她。

    他隻是將自己抱的更緊了一些：“該失望的事情每一次都沒有讓我失望……”

    顧我歎了一口氣，摸了摸他的頭：“我不是說過了，還有我嘛？”

    至少她現在還在，至少她活著的時候會一直在……

    **

    顧我熬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他似乎是哭累了，到了半夜的時候終於睡著了。顧我也不敢放他一個人在家裏，瞪著天花板看了一個晚上，看著窗外的天漸漸亮了起來，她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他閉著眼睛，臉上帶著一絲疲倦，整個人在睡夢中展現出了他從未展現過的毫無防備。顧我將自己身上的手扯開，然後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門。臨走前不放心，還是去了鄔童房間找了便利貼和筆，留了言：我去上學了，會幫你和學校請假的。你在家好好休息吧，記得午飯去我家吃，我讓阿姨給你做飯了。

    一個晚上都保持著一個姿勢，就怕自己要是翻個身把鄔童給吵醒怎麽辦，但是下場就是顧我渾身骨頭都是酸的。回家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讓阿姨記得給鄔童做午飯，換了校服就準備去上學了。

    在學校外麵的超市買了一瓶速溶的咖啡，直接一口氣喝掉了。喝完之後站在超市門口突然腦子短路了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班小鬆因為聯係不上鄔童昨天晚上睡得也不踏實，看見顧我站在超市門口發呆，精神狀態也不好還以為鄔童出了什麽事情。

    “怎麽樣？”

    顧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應該不會尋短見了。”

    “沒事就好了。”班小鬆才鬆了一口氣：“不過出這種事情也隻有你才能安慰他，誰叫他喜歡你呢？”

    顧我還以為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睡好，腦子短路了聽力和理解能力也下降了：“啊？”

    “我那天不是在鄔童家睡覺的嗎？我問他為什麽喜歡你，他說的可肉麻了，什麽情不知所起，總之一往而深了。搞得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隻能裝睡了，不過有人能在這種時候安慰他，也是一件好事……”

    顧我突然覺得今天的咖啡怎麽沒有那麽苦但是還是很提神呢？

    嘴巴裏有點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