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平心寺中本就黯淡的燈火逐個熄滅，而在平心大師的屋內，燈光卻依舊亮著。

    大師盤坐在蒲團之上，靜靜冥思，這時屋外突然吹來一陣風，風聲雖然微弱，大師還是輕易察覺到了。

    他睜開眼睛，緩緩開口道：“施主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說完門外風聲驟停，接著一道青煙從門縫中鑽入屋內。

    青煙繚繞著竟慢慢化作人形，再一眨眼的功夫，青煙消散，一個俊秀男子出現在屋內，卻是來借宿的亞索。

    亞索看著麵前淡定如常的大師，卻先彎下腰鞠躬，“冒然拜訪，還請大師見諒。”

    “嗯，”大師淡淡回應，“施主可是為了小徒而來？”

    自己的來意被直接道明，亞索也懶得再客套了。

    “正是。”他說。

    “恕晚輩直言，您的那位弟子”亞索還沒說完，卻被老僧人打斷。

    “你也身負神力吧？”老僧人忽地問道。

    稍稍詫異了下對方的用詞，亞索點頭承認了，他也沒指望能瞞過一個聖階強者的眼睛。

    “嗯，”老僧人輕點了點頭，又轉口問道，“那你對是怎麽看的？”

    “魔？”亞索輕笑了一聲，“世俗偏見，無關善惡。”

    “對，無關善惡。”老僧人讚同道，枯木般的臉上出現一絲微笑。

    然而要是真得這麽簡單，亞索也不至於深夜拜訪。

    稍稍沉吟了一下，屋內也安靜了一小會，亞索卻準備直接點明了。

    “雖說無關善惡，”他緩緩開口道，“可她體內的神力卻沒那麽簡單，那股深邃到摸不著邊際的黑暗氣息，那道不斷滋生壯大的邪靈魔念，大師您難道看不出來麽？”

    聽到亞索的質問，他卻隻是淡淡搖頭。

    “我且問你，”他說，“她可有傷害過別人，又是否害過他人的性命？”

    亞索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我從她八歲那年便帶著她在寺中修煉，這十年來，她隨著我吃齋念經，別說殺人，就連一隻螞蟻她都不忍心去踩，每每避開。”

    “是人就有惡念，若是因為心中帶有惡念，便將其殺之，這世上有誰能活？”

    “可是”亞索還想說些什麽，卻又被打斷。

    “我知道，”他說，“我開始帶著她修煉，卻隻是想救她一命，順便一邊教導她控製體內能量，一邊引她向善。卻沒料到隨著她年歲增長，體內能量日益增強，神力中竟然滋生出一股邪念。”

    說完他苦笑一聲，“就因為這個，難道就要我殺了她，除魔衛道麽？”

    亞索沉默了，他卻想到了他的師父，雖然他和辛德拉有些區別，可他的師父也沒平心大師這麽開明。

    “進退兩難下，”老僧人接著說，“我隻能去想辦法去除她神力中的邪念。”

    “有辦法麽？”亞索問道。

    “沒有，”老僧人搖了搖頭，“我想盡辦法，卻最多隻能勉強壓製住。”

    “怎麽壓製的？”亞索追問道。

    “我封印了她大部分的神力。”他淡淡回答，亞索卻是大吃一驚。

    要知道，對於他們這類人，在覺醒後每過去三年，神力就會猛地暴漲一次，而在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時尤為激烈，甚至若是那時不能控製好自己的神力，自己的身體就會被膨脹劇烈的神力炸成粉末。

    亞索無法想象一個神力一直被封印的人該怎麽度過最後一次的神力暴漲。

    而待亞索說出自己的疑惑時，老僧人沉重地點了點頭。

    “沒錯，”他說，“若是她不能在下一次神力暴漲前完全掌握他的力量，她會死！”

    “那怎麽辦？”雖然亞索隱隱猜到了，不過他還是要確認一下。

    “我準備解開封印，讓她能去適應並控製她的力量。”

    聽完亞索默然。

    “你不怕她被那股邪念吞噬了內心麽？”隨後亞索又擔憂道。

    “怕，”老僧人如實說道，“可若不這樣，她難逃一死。”

    “那她若被邪念占據了身體呢？”雖然很沉重，但這是個遲早要麵對無法去回避的問題。

    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大師一字一頓道：“那貧僧隻能和她一起，以身殉道！”

    聽到這句話，亞索的內心好似被一重錘狠狠擊中，他呆呆地站在那裏，瞪大了眼睛看著老人，搖搖曳曳的燈火不斷閃爍，給老人的臉上時不時蒙上陰影，可他卻在老人身上看到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熱烈而無畏。

    亞索嘴巴開開合合，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後，亞索告退了。

    “先等一下。”老人攔住了他。

    “前輩還有何事？”他問道。

    “我有一事相求。”老人說著，竟從蒲團上起身，走到亞索麵前重重一拜。

    亞索大驚，連忙扶起老人。

    “前輩何必如此，隻要晚輩做得到，自不敢推辭。”他說。

    “我這一舉，若是相安無事或者同歸於盡那都還好，我就怕，”說到這，老人頓了一下，“貧僧若是功虧一簣，她被邪靈附體後，到了世間，恐怕要造下無數殺孽，那時貧僧真的就罪孽深重了。”

    “前輩的意思是”

    “我隻希望，當我敗了身死道消後，施主能請你師父出手，將她除去，免去一場災禍，那時我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

    而亞索又是一驚，“您認識我師父？”他問。

    “嗯。”老人點了點頭卻沒再說什麽。

    “好吧。”亞索沉重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聽到亞索的答複，老人很開心，開懷大笑了起來。

    而看著老人，亞索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知道，不出意外，老人幾乎是必死無疑的，可他有什麽辦法呢，他也很絕望啊！

    他若是現在就把辛德拉殺了，老人該怎麽麵對自己的道心。

    亞索忽地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這一久違的感覺。

    臨走時，老人又在亞索體內留下一道源氣，老人一旦將之激發，那就說明辛德拉已不可控了。

    還好老人說應該還要等一段時間才會解開封印。

    而亞索也隻能祈禱老人不要太著急，也希望自己能早些趕回來。

    然而，還是晚了，亞索看著老人茫茫然眼睛，還有那滿臉的血淚。

    他將老人的眼睛合上。

    “我會為您報仇的。”他默默念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