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十四個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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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十四個日夜
中年男人倒在地上,沒怎麽拍過人的許庭生有點緊張,試了試他的呼吸,還好,沒死。
“幹得好。”
“牛逼。”
一片叫好聲中也有忐忑不安的人,鮑明跟身邊幾個人說:“看吧,我早說了,這人是個神經病,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教學樓上的人在狂吼,然後是震耳欲聾的掌聲。
幾個原本已經嚇傻了的女生在掌聲中驚醒過來,尖叫著要往教學樓跑,另一邊傳來校領導的聲音:“幾位同學,請你們呆在原地……請你們呆在原地。”
許庭生拉了一把幾個想跑的女生,溫和的微笑道:
“咱們幾個走不了了,不過我跟你們保證,這個人不是非典,咱們也不會得非典……你們相信我,我如果沒把握怎麽可能過來對吧?
他其實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就是自己嚇自己。咱們坐這等一會兒,醫院的人來了給咱們檢查過後就好了。
……”
許庭生安撫了好一會兒,幾個女生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她們開始相信許庭生了,最好的證明就是他過來了,就像他自己說的,沒有把握的話誰敢接近一個疑似非典患者?
現場隻有一個人壓根不相信許庭生的解釋,吳月薇覺得許庭生根本沒有把握,那麽多人都沒把握,都害怕,他憑什麽就有把握?……可是雖然沒有把握,雖然可能感染非典,他還是來了,因為自己來的。
吳月薇什麽都顧不上了,顧不上害羞,顧不上許庭生先前的話,顧不上校領導,顧不上同學,在足足一千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她一頭紮進許庭生懷裏。
許庭生可沒想到這麽多,在他看來吳月薇就是嚇著了,急需安撫和依靠才會這麽做。所以他沒把她推開,許庭生一隻手輕拍吳月薇的後背,另一隻手因為沒找到該放的地方,就那麽垂著,像是獨臂的勇士在擁抱他的女人。
口哨聲在幾棟教學樓間響起來。
許庭生溫言細語的安撫著吳月薇:“別怕,真的沒事的。你相信我。”
吳月薇在他懷裏拱了拱,算是點頭,哽咽道:“我不怕。”
……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和幾名武警官兵才趕到現場,大致了解過情況後,疑似非典的中年男人先被抬上了救護車,然後許庭生和幾個女生一起上了另一輛車。
其實他撒了一個謊,幾個人在醫院做了些檢查之後,直接被送進了隔離病房,作為接觸過疑似非典患者的人,醫院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你回去。
幾個女生的哭聲又響起來,這一回,“騙子”許庭生再怎麽安慰都沒有用了。
許庭生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跟護士保持著距離,進了病房坐下,微笑著說道:“你好……別怕,我不過來,我想要壺水,還有這邊可以打電話嗎?還有,我們的書能不能讓人送進來?”
包裹在厚厚的防護服裏的小護士甕聲甕氣的答了聲“稍等”,退了出去。
再回來時她手上拎了一個熱水瓶,告訴許庭生:“電話你隨便打,書我幫你問過了,晚點應該會送進來。”
許庭生說完“謝謝”拿起電話,給家裏爸媽打了一個,耐心的安慰了他們,然後又給付誠手機上打了一個,交代他幫忙收拾下要帶進來的書,等醫院的人過來好交給他們。
爸媽在電話裏哭了許久,付誠在電話裏罵了許庭生幾句,然後黃亞明搶過電話也罵了他一頓,其實他們好像也哭了。
電話裏傳來姚婧的聲音,她說:“你還好嗎?”
許庭生說:“對不起,我當時沒想別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再下麵,我也會去。”這幾句話其實有點越解釋越亂的意思,因為事情已經無法解釋了,除非許庭生說出自己的先知先覺,否則對吳月薇,對姚婧,對所有人他都無法解釋。
姚婧說:“沒事的,我知道,你別太緊張。”
許庭生在電話裏笑,說:“我才不緊張,倒是你,千萬別影響學習,你現在的成績可不如我了。”
姚婧說:“我會努力的。”
之後還有好幾個人接過電話說了話,老周、宋妮,甚至樓副校長和校長。
掛上電話,許庭生發現護士還站在門外,他說:“你去休息吧,我這裏沒事的。”
防護服底下的人好像笑了笑,說:“這是規定啊,那個人跑了以後的新規定。”
許庭生說:“放心我不跑。”
護士說:“我看出來了,對了,你怎麽一點都不擔心?”
許庭生隻好說:“我其實很擔心啊,但是要安慰別人嘛,你來這邊看護,你的家人也很擔心吧?”
護士說:“嗯。”
兩人隔著一扇門一直聊著天,直到許庭生房間的電話響起。
“喂,是我,我跟護士問了電話號碼,她說這是內線電話,可以隨便打。”
“嗯,害怕了吧?”
“沒,不怕,我就在你隔壁房間。”
“真的?”
“嗯。”
“怕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
“嗯,聊一會天好嗎?
“好啊,聊什麽?”
“……,你現在還不做眼保健操嗎?”
許庭生最初見到吳月薇是她來班級檢查眼保健操,許庭生不小心睜了一次眼,看到了吳月薇。從那次開始,許庭生就沒再好好做過眼保健操了,每次都把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吳月薇看。吳月薇說“這位同學,你再不好好做要扣分的”,許庭生說“可是我想看你啊。”吳月薇說“……流氓,扣分。”
此刻,吳月薇在電話裏說:“你現在還不做眼保健操嗎?”
許庭生說:“還要扣分嗎?”
吳月薇說:“嗯……流氓。”
許庭生說:“那時候真的是不懂事。”
吳月薇說:“在這裏這些天可不可以不這樣說?”
此時此刻,這樣的處境,吳月薇並不像許庭生那樣知道結果會安然無恙,於她而言這是生死考驗,是這個小女孩人生中第一次直麵死亡。所以,此時她提出了要求,許庭生就無法拒絕。
所以許庭生說:“好。”
接下來怎麽辦?談戀愛嗎?隔著一堵牆,吳月薇想著,可是戀愛怎麽談?她不知道。
“等書送進來,我幫你補數學吧?你讓他們把我給你那個筆記本帶進來,我按筆記給你講。”
吳月薇說,果然,學霸的戀愛原來是這麽談的。
“又要補數學嗎?”許庭生沒法說我已經放棄數學了,算起來這是第三撥幫他補習數學的人了,真要把數學也拿下的話,那……是要考狀元嗎?
許庭生說:“好的。”
……
第二天,書送了進來。
許庭生每天給家裏打一個電話,偶爾也給黃亞明、付誠打一個,他用自己的沉靜和樂觀讓大家漸漸安心,除此之外就是對著電話聽吳月薇講課了,學霸的可怕之處就是,她整理過一遍的筆記居然就像是印在了腦海裏,依次講來,類比延伸,從無錯漏。
講完題兩人會聊一會兒天,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許庭生偶爾講一些幹淨的段子,聽吳月薇在話筒另一邊咯咯咯的笑,漸漸的,小丫頭似乎也忘了怕了。
這份隔著一堵牆,係在一根電話線上的感情,也許遠比牽手擁抱的熱戀要深刻許多。許庭生明知這樣的結果,轉身時候會更難,卻不知道怎麽去斬去斷,或許應該這麽說:許庭生自己也沉迷於這種淡淡的溫馨和默契中。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孤單的人。
另外一些時間,許庭生會隔著門和門外的小護士聊天,講幾個幹淨的小段子吸引她的興趣,然後忽然丟出來一個葷段子,聽她在門外咬牙切齒的罵人。
但是許庭生漸漸覺察,罵歸罵,其實她還想聽,每一回明知是個葷段子,都會假裝後知後覺,等許庭生講完了,再一臉潮紅的罵街。
再後來,每天來許庭生隔離病房外聽段子的小護士就變得多了起來。
這很有趣,許庭生偶爾惡趣味泛起,會想如果自己給吳月薇那種單純的小丫頭講一個葷的……會怎樣?真是想想就有趣啊。
終於有一天許庭生在電話裏說:有個女的因為胸小嫁不出去,相了很多次親都沒成功,有一回相親是在冬天,女的穿著厚厚的棉衣,但是她很坦誠,對男的說,‘我胸小你介意嗎?’男的猶豫了一會說,‘有饅頭大嗎?’女的說,‘有’……後來他們結婚了,洞房之夜,男的掛著兩行熱淚衝出洞房,跪地仰天長呼,‘旺仔小饅頭也是饅頭啊?!’”
電話那頭沉默著,吳月薇沒有笑,也沒有罵人。
許庭生後悔了,連忙解釋、道歉、認錯……
吳月薇終於說話了,她呢喃著,有點結巴的說:“其實……我不小的。”
……
第7天,護士們歡天喜地的帶來了好消息:那個疑似病例已經確診不是非典了。
整個走廊都回蕩著笑聲,護士們和小女孩們抱著跳著叫著笑著,仿若重生。
吳月薇給許庭生說:“真的沒事哦。”
許庭生說:“是呀,開心吧?”
吳月薇有點失落說:“可是課還沒補完,可是……我喜歡現在這樣。”
許庭生不說話。
吳月薇說:“出去以後又變成許庭生學長了嗎?”
許庭生不說話。
小姑娘們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家。
護士說:“還有7天啊。”
“可是那個人不是沒事了嗎?”
“是啊,可是規定是隔離14天。”
“可是那個人沒事了呀。”
“是啊,可是規定很嚴格的。”
接下來的7天,小女生們開始互相竄門,小護士們偶爾集體來許庭生房間裏,磕著瓜子聽段子,有人偷偷帶撲克牌進來,拉著許庭生一起打牌,然而雖然賭注很小,最後還是幾乎每個小護士都欠了許庭生好幾百。
吳月薇沒有過來過,兩人依然隔著那堵牆,係在那根電話線上。
終於到了“規定”允許離開的時候,小護士們躲在休息室裏不出來。
許庭生在外麵敲門說:“美女們,放心我不是來討債的,我要走了,你們不來個擁抱送別嗎?”
那天許庭生擁抱了一個又一個漂亮可愛的小護士。
吳月薇站在走廊盡頭說:“今天也抱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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