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最後一首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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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章 最後一首歌(五)

    滿場喧天的掌聲,沒有太多本該有的妒忌和不屑。

    因為趙康文的話提醒了很多人,那個傳奇的許庭生真實存在,但是其實隻在媒體和網絡上,而在他們身邊的,是普通岩大學生許庭生。

    在這個官二代、富二代越來越變成貶義詞的時代,同時擁有財富和名聲的許庭生留給身邊同學的,依然是相對平實的學生形象。

    事實上,就連這個形象他都管理的不夠好,因為他也逃課,也打架,也躲在教室後排睡覺……

    但就是這樣才真實。

    許庭生很特殊,又沒那麽特殊……這就是岩大師生的切身體會。

    而且大部分時候,他都溫和,規矩。規矩的意思,大概是說,那些囂張跋扈,炫耀和混亂,在他身上,都不存在。當徐勝那批人炫耀張揚,橫行校園,開著寶馬接走一個又一個新鮮女友的時候,總是和室友一起走著去教學樓的許庭生,甚至規矩得有些不像話。

    這四年,他在岩大本身幹過的,最吸引目光的事,大概就是大一足球賽死戰漸海科技,進的那兩個球了……這跟他的財富和名氣有什麽關係?!

    除此之外,互誠之心,凝聚岩大,圖書館建設基金……除了互誠之心當初有過消息,其餘的,凝聚岩大……甚至很多受助的學生都不知道,它原來也來自許庭生。至於圖書館建設基金,大家更是一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聽說。

    你似乎很難對這樣一個人要求太多,反感太多。

    掌聲還在繼續。

    哪怕是許庭生自己,這一刻也有些動容。雖說這些榮光,大部分源自他創造的財富,但其真正意義,卻是財富無法替代的。

    隻可惜,那個他希望能能與他分享光榮與驕傲的人,不在身邊。

    許庭生當然不知道,這一刻坐在黑漆漆觀眾席裏的項凝,其實也在偷偷為他鼓掌,為他驕傲。

    校長趙康文伸手示意了一下。

    許庭生走上台。

    趙康文送了他一枚岩大校徽,然後把舞台留給許庭生。

    “剛剛專門回去換了身衣服。”許庭生麵向台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

    下麵一陣笑聲。

    許庭生寢室裏沒備有正裝,在被牛副校長嚴肅批評了一頓之後,此刻身上也不過是比剛剛整齊了些而已。

    一雙帆布鞋,米色的休閑長褲,最正式的是上身,他穿了一件嶄新的白襯衫,可惜有些淩亂的卷著袖子,因而看起來,也沒有那麽正式。

    “知道今天要站在這裏其實已經好幾天了”,許庭生說,“然後,我認真想過了,如果未來校慶,有機會回來,我一定會好好準備一篇演講,在不了解我的學弟學妹們麵前好好吹一吹。”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沒法吹,因為跟你們都太熟……”

    “你們是,我的老師,還有同學院,同屆,甚至同班的同學。裏麵還有我的室友,朋友,球隊的隊友,其實還有很多,是我和室友們在寢室臥談時聊起過的女生。”

    又是一陣歡笑。

    “在你們麵前,真的沒辦法裝相。所以,就簡單跟大家說一聲謝謝”,許庭生衝台下鞠了個躬,“然後,厚著臉皮給大家唱首歌。”

    掌聲和口哨聲、喝彩聲四起。

    這是大學四年間,許庭生第一次公開出現在這樣的舞台上,並且準備唱一首歌……在這場大學的最後,最後的一首歌。

    許庭生把早有人幫忙放在一旁的吉他抱起來,坐下,調整話筒,試著撥了一下琴弦。

    《那些花兒》,前奏響起……

    “謝謝你,許庭生。”台下不知是誰趁著這一刻喊了一聲。

    “謝謝你的助學款。家教補貼。”

    “謝謝學長。”

    有受到過助學基金資助的人,偷跑進來的學弟妹,在擠得滿滿當當的人群裏喊。

    “謝謝許哥。”李興民喊。

    “謝謝許哥。”張寧朗和身邊的學妹喊。

    “謝謝許哥。”

    老歪一邊喊,一邊激動的站起來了……李琳琳剛剛也沉浸在回憶中,也想說一句,謝謝許哥。

    等她發現老歪激動過頭,這一下已經想拉都來不及。

    聽見喊聲,許庭生傾斜身體衝老歪那個位置看了看,不知是哪個負責燈光的家夥這麽機靈……他把一盞射燈投向了站起來的老歪……

    下一刻,巨大的光圈裏,許庭生看到了激動的老歪,李琳琳,還有……項凝。

    “她來了,她在。”

    “沒告訴我。”

    “隻是看看我……不讓我知道。”

    就是這一瞬間的自然思維,在激動和酸澀、歉疚之餘,許庭生之前還在糾結的一個問題,突然之間就有了堅定的答案。

    沒有了項凝,畢業之後,我該去哪?

    答案已經有了,我要留在岩州,哪怕不能靠近,至少在她方圓幾裏。

    把已經快要彈完的前奏停下。

    “抱歉,我想換一首歌。”他說。

    然後,就在台下微微的詫異、困惑和騷動中,指尖滑過琴弦,新的前奏緩緩響起。

    因為是臨時起意,許庭生前世對薛之謙的這首《方圓幾裏》也沒有那麽熟悉……他有些亂,吉他伴奏如此,歌詞……也一樣。

    “當初若誠懇,是好事,

    不需要發誓,那麽幼稚。

    本以為可以,就這樣隨你,

    反正我也無處可去。”

    許庭生開口,第一段,很多人都漸漸反應過來,他們沒有聽過這首歌,所以,是原創?臨時換原創,許庭生想表達什麽?

    項凝也在聽……

    盡管剛剛,在看到許庭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她很想逃……卻終究還是下不了決心。因為,小項凝的騙子大叔,在守護了她四年之後,畢業了,分手了,追到學校卻被趕走了……所以也許,他很快就要走了,離開這裏。

    所以,項凝怎麽可能做得到,不再看他幾眼,不去聽他唱的最後一首歌。

    “我怕太負責任的人

    因為他隨時會犧牲

    愛不愛都可以

    我怎樣都依你

    連理由,我都幫你尋

    與其在你不要的世界裏

    不如痛快把你忘記……”

    因為是臨場換的歌,許庭生沒辦法即時改到所有歌詞都符合心意。

    這段歌詞他照原版唱出來。

    項凝聽到“與其在你不要的世界裏,不如痛快把你忘記……”

    心頭不自覺的一陣痛楚,明明這就是她這段時間的立場,按理說,應該是她期待的,或者事實應該發生的,但是,胸口就是免不了的疼……

    “他有決心了麽?準備忘了我。”

    項凝好疼。

    還好,許庭生很快唱到下一句。

    “這道理誰都懂說容易,愛透了還要嘴硬。”

    隻是嘴硬。

    緊接著,就是許庭生剛剛那一瞬間,之所以想到這首歌,真正想表達的那幾句:

    “我寧願,留在你方圓幾裏,

    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

    因為我愛你,和你沒關係。”

    心從穀底又爬上來,項凝哪怕再生大叔的氣,再有心結,這一刻也有些哭笑不得,“什麽話?這是要耍無賴嗎?什麽叫你愛我,和我沒關係?”

    “留在你方圓幾裏……他是在說,他不會走嗎?也不打擾我。”

    這是第二次,大叔站在舞台上,明明很多人,但其實隻是專門唱給項小姐的歌。

    第一次那時,她還懵懂,開心但是實際沒辦法體會太多。這次不同,這次項小姐十八歲了,愛過,幸福過,放手難過過,咬牙堅持過,這次她能聽懂,那是許庭生的心聲。

    眼淚無聲的沿著她的臉龐滑落。

    同樣是在這段歌詞裏,台下其他就要畢業,就要分離的大四學生們,聽到的是“不肯離去”。

    就要各奔天涯的人,聽到“我寧願留在你方圓幾裏”是什麽樣的心情?

    說好分手的情侶,聽到“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又是什麽樣的心情?

    掌聲,低低的啜泣聲,慢慢在各個角落和人群中響起。

    “我寧願,留在你方圓幾裏

    至少能感受你的悲喜

    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就能陪你

    我在你不要的世界裏

    何苦不找個人來代替

    可惜我,誰勸都不聽

    我寧願,留在你方圓幾裏

    我的心,要不回就送你。”

    第二遍,還是那個執念,我想留在你方圓幾裏,感受你的悲喜,在你需要我時,就能陪你。沒有你的世界,何苦,但就是沒辦法,找一個人來代替……

    台下已經嗚咽一片。

    歌聲繼續:

    “愛不愛都可以,我怎樣都依你

    因為我愛你,和你沒關係

    我的愛,擴散在方圓幾裏

    近的能,聽見你的呼吸

    隻要你轉身,我就在這裏。”

    許庭生唱完最後一段,就那麽,沉默的坐在那裏。

    項凝把每一句都聽在心裏……

    她懂,這是他在對他的項小姐說:我不勉強,全都依你,包括你愛,或不愛我……隻是我依然會留在這裏,在你看不見,卻絕不遙遠的距離……如果有一天,你改了主意……隻要你轉身,我就在這裏。

    李琳琳伸手摟住了項凝的肩膀,因為她已經哭到快要不能呼吸。

    沒有了射燈,台上許庭生其實看不清楚此時台下的項凝,但是模糊的視線裏,他可以發現,她小小的身體,正因為太過猛烈的抽泣而打著顫。

    這一刻,許庭生多想上去替她擦幹眼淚,然後抱住她……

    但是,他不能。

    於是,不經意的,另一段曾經熟悉的旋律出現在腦海裏。

    手指撥動琴弦……

    台下哭泣或沉默的人群猛地回過神來,凝神去聽……他們本以為已經結束的歌聲。

    “我想摸你的頭發,

    隻是簡單的試探啊。

    我想給你個擁抱,

    像以前一樣可以嗎?

    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麽大。

    我隻能扮演個紳士,

    才能和你說說話。

    我能送你回家嗎?

    可能外麵要下雨啦。

    我能給你個擁抱,

    像朋友一樣可以嗎?”

    《紳士》的副歌部分,許庭生直接緩緩的唱了出來。

    台下的畢業生聽到這裏,腦海裏想到的是也許幾年後再見麵的情景,再見麵,曾經最親密的人,終於變得陌生,陌生到連曾經那麽習慣的,那些簡單的親昵,哪怕小到一個擁抱,或者隻是想伸手,幫忙把頭發撥到她耳後……都不再可以。

    他們隻能克製心情,假裝紳士,平淡的說上幾句,而那,也不過是客套的寒暄而已。

    項凝腦海中的畫麵,是另一番場景,是許庭生在岩一中的那四周時間裏,項凝原先不曾察覺的畫麵……

    這一刻她才明白,那四周時間,表麵看起來平靜,並不刻意打擾和關注自己的那個許庭生,其實有多少次……想伸手摸一摸她的頭發,想擁抱她一下。

    所以,他得多麽克製,假裝陌生的師生關係,才能在課堂上,跟她說上一句話,而那唯一一句話,也隻是:“項凝同學,這個問題你來回答。”

    項凝心疼了。

    ***

    總算趕出來了。遲了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