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窯飛雪，冰凍之痛，三天，過了。

    茉顏不知道，三天的思考，究竟明白了些什麽，或者說改變了些什麽。

    當寒窯的門打開，忘情仙走進來的那一刻，茉顏的內心充滿了絕望。

    榮驍，倘若我真的斷了情緣，忘記了你，不認識你，你會怎麽辦？

    榮驍，原諒我無能為力。

    “小茉顏，小茉顏，哎呀，你說你哭什麽呀，我的藥很好喝的，就像，就像你那個花蜜一樣甜。”

    “忘情老仙，茉顏能否求你一件事。”

    “講啦。”

    “我若是忘了榮驍，你就幫我帶他回到人族，讓他去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不要再卷入神族的任何事情。”

    “答應你就是了，都是小事兒嘛，小茉顏，來準備喝藥了。”

    茉顏看著周圍泛著光的冰和地上白皚皚的雪，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絕望冰冷的心相互襯托，這或許就是自己愛的結局，愛的歸宿。

    可是，真的要認命嗎？

    茉顏從忘情仙的手中接過忘情水，抬起頭，一飲而盡，可是就在忘情水經過喉嚨的時候，茉顏突然覺得，不該認命。

    榮驍的臉龐清晰地出現在茉顏的腦海裏，她沒有辦法讓自己忘記，她沒有辦法讓自己就這樣和榮驍成為陌生人。

    “榮驍。”

    茉顏用盡全身靈力維持著自己的記憶，忘情仙看著茉顏痛苦掙紮的樣子，心中冒上一絲絲的於心不忍，但是他很快就將這種於心不忍收了回去，畢竟這幾萬年來，他不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了。

    忘情仙從茉顏的手中接過杯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寒窯，寒窯的門又重重地關上。

    茉顏的腦海裏，是榮驍的臉龐，還有和榮驍之間所有事情，茉顏感覺到，有的東西在變得模糊，她用自己的靈力恢複和維持著自己的記憶，於是所有的一切，就都在清晰和模糊之間反複交替。

    而茉顏自己，在用靈力維持記憶的時，寒窯的寒氣對她的傷害就達到了最大的極限，茉顏感覺到冷，感覺到疼，沒過多久，茉顏的元靈，都被寒冰之氣侵蝕到一種虛弱的程度，茉顏必須用靈力來抵抗寒窯的折磨，可是，茉顏她沒有。

    一天的堅持之後，她失去了知覺，全身開始麻木，開始布上寒冰，她的腳上和腿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

    茉顏閉著眼睛，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和榮驍離得那麽近，可是忘情藥一旦發作，她又覺得自己離榮驍漸漸遠去，模模糊糊，在某個拐角就不見了，茉顏不得不再次使用靈力維持。

    一次次，茉顏不放棄，她想要記住，她無法同意自己忘記。

    榮驍，我不會忘記你的，你離我近些，離我近些。

    日子在茉顏的堅持之中又過了三天，當忘情仙進入寒窯的時候，茉顏已經精神恍惚，但她還在用自己的元靈堅持。

    “哎呀，小茉顏啊，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忘情仙給茉顏傳了些靈力，茉顏才覺得全身有有了感覺和一點力氣，身上的冰霜也才慢慢散去，但是對於記憶的維持，茉顏毫不鬆懈。

    “忘情老仙，茉顏不能忘，榮驍是茉顏生命中最寶貴的存在，茉顏真的不能忘。”

    “你這樣子會殃及到性命的你知不知道，若是死了，榮驍不得更傷心。”

    “不，如果遺忘，就等於陌路，相見卻不相識，倒不如死去來的幹脆，為了愛，茉顏不在乎性命。”

    忘情老仙圍著茉顏轉了幾圈，最後停下來說道：“我這個老頭子還真沒見過你這麽倔的神仙，你以為你的堅持能改變些什麽呢，遲早都得忘記，長痛不如短痛，小茉顏，你就聽我一句勸，隨它去吧，你想想，忘了何嚐不是好事呢。”

    茉顏的眼睛裏流出的眼淚，在眼角就化作飛雪，飄飄揚揚遠去了，“老仙，你就讓我堅持吧，或許最終難逃一忘，可是茉顏如果就這樣認命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你怎麽這麽死心眼呢你，小茉顏，忘情水都喝下去了，你再反抗也是沒用的，不管你了，你就在這裏倔吧。”

    忘情仙說完就離開了寒窯。

    茉顏自言自語到道：“榮驍曾說過‘情，用命賭’，那這次，就讓我賭一次吧，活了幾千年，也夠久了。”

    忘情藥的作用愈來愈強烈，茉顏反抗的靈力也顯得越來越卑微，榮驍的麵孔開始一閃一現，茉顏陷入了極度的悲痛，自己的堅持或許到頭來就是一場空，但是那有什麽關係呢，人族有句話：“努力去做了，就不會後悔了。”

    到第八日的時候，茉顏的元靈受了極大的損耗，整個人都虛弱至極，寒窯的冰凍之苦讓她發出一聲聲的呻吟，當嚴寒每穿入身軀，刺向元靈一次，她的記憶也就模糊一次，茉顏的心裏就呐喊一聲“不”。

    終於，茉顏倒了下去，她白色的衣衫和寒窯的顏色融為一體，長長的黑發上漸漸落上雪花，像一幅美麗的畫。

    忘情老仙正在他的府邸為茉顏的事感到憂心，自從上次見過茉顏之後，他就一直心事重重，做事也心不在焉，甚至不小心打翻了風婆婆的玉棋盤，他開始質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神族的錯誤。

    他感應到了忘情水停滯的力量，不好，小茉顏出事了。

    忘情仙趕到寒窯，當他給茉顏把脈之後，他連忙將茉顏從地上扶起，開始為她傳入靈力，幫她恢複元靈。

    你這一朵小茉莉，怎麽就這麽倔呢，讓你抗，出事了吧。

    看著還未醒來的茉顏，忘情仙竟坐在寒窯裏哇哇大哭起來，外麵的天兵天將跑進來，他立馬收住眼淚，“看什麽看，出去出去。”天兵天將見狀，也都知道忘情老仙的性格，什麽也沒說，就都出去了。

    隨著寒窯的門關上，忘情仙又開始抹眼淚。

    “忘情老仙，你怎麽哭了？”茉顏醒來，聽著這哭聲，微微問道。

    “沒哭，我才不哭呢，小茉顏，你要死不要連累我行不行，你要是死了，天帝還以為是被我的忘情水毒死了。”

    茉顏忽然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榮驍的臉龐若隱若現，一個聲音一直在喊“茉顏，茉顏”，茉顏閉著眼睛，她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很多。

    你是誰？

    為什麽叫我？

    茉顏覺得腦子快要炸裂，她努力地回憶，但是畫麵卻越來越黯淡，越來越黯淡……茉顏想要睡著，累了，倦了。

    忽然一陣寒冰之氣撲向茉顏。

    “榮驍。”茉顏喊了一聲，這寒氣，讓茉顏清醒不少，茉顏用靈力試著接近腦海的畫麵，接近腦海中的那個人。

    “哎呀，怎麽又記起來了，小茉顏，你何苦呢你，你這樣下去遲早會沒命的。”

    忘情仙看著茉顏，心裏難受極了，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一個人，石竹老仙，“哎呀，石竹老太婆，我好端端想起你幹什麽嗎？”

    忘情老仙將手放在背後，在寒窯裏走了好多個來回，然後坐在地上，又抹起眼淚來。

    幾萬年，我老頭子就幹著棒打鴛鴦的事，心裏念著一個人，還要藏著掖著，唉……

    “小茉顏，我這個老頭子都被你感動了，就發個善心，救你一下吧。”

    “忘情老仙如何救得了我，天帝的旨意怎能違抗，忘情水也沒有解藥，老仙的好意茉顏心領了。”

    “哎，我說你個小茉顏，不相信老頭子啊，來，看著我的眼睛。”

    忘情仙說著就坐在茉顏的麵前，他看著茉顏的眼睛，茉顏也看著忘情仙的眼睛，這樣的場景，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甚至是滑稽，可是此時的茉顏和忘情老仙，有哪一個是覺得滑稽的呢，一個絕望，一個感動，這樣的眼神交匯在一起，絕對不是滑稽。

    茉顏清楚地看到，忘情老仙的眼睛開始濕潤，然後，兩滴眼淚從眼睛之中流出，浮動到空中，一直流向自己，最後進入自己的眼睛，茉顏突然覺得一陣清新和放鬆，當眼淚在自己的眼眶中漸漸不見的時候，茉顏的腦海裏，記憶越來越清晰。

    “老仙，這……”

    “噓，小茉顏，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記住了，是秘密。”

    忘情老仙說完，揮揮衣袖，就將茉顏弄昏了過去，“睡吧，睡一覺醒來，就啥事也沒了。”

    幾萬年，無欲無求。

    幾萬年，無愛無恨。

    可是到頭來，竟為愛破例了一次。

    老頭子，你終於勇敢了一次，或許有一個人，明明愛了幾萬年，卻被怯懦覆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