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五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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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湖上,一艘嶄新的大白船緩緩駛向霧氣繚繞的黑山群島。若處於甲板之上,隱隱可以聽到底下船艙裏一群少男少女激烈的討論聲。甲板上,一名青年男子立在船頭,麵容肅殺,一頭黑色長發在風中飄逸,脖頸間有一道傷疤,腰間別著長長的一串飛刀。
男子負著雙手,望向前方越來越近的黑山群島,冷峻的臉龐卻逐漸溫和了起來。五年前,他不知為何來到這個地方,從此改變了命運。五年後再次來到此處,令他想起了很多曾經的事情,也想起了五年前“同生共死”過的朋友和當時那種溫暖的感覺。
“小刀。”甲板上走來一人,赤裸著上身,脖子上掛著一大串金鏈子,渾身上下刺滿紋身,行走間霸氣外露,眼神睥睨傲然,正是天王宗宗主紀狂。
“徒兒見過師父。”青年男子,也就是小刀,連忙轉身行禮。對於這位宗主師父,小刀是發自內心的崇拜與敬畏,五年的時間裏,他親身感受到了自己這個看上去像是賭場打手的師父,有著怎樣恐怖的實力。
“嗯。”紀狂點點頭,望著黑山群島說道:“這次選拔,和你沒什麽關係。有空的時候,也不要總是和當年那些老朋友聚會玩耍,多到靈鏡門的藏宗閣去走走,我們天王宗什麽都好,就是藏書太少,既然來了,多學點東西回去,別吃虧。”
小刀點頭應是,手掌卻下意識撫過腰間冰冷的飛刀,而脖頸間的那道傷疤,仿佛又隱隱作痛起來。他還記得那個被稱為劍法天才的韓落星,記得放火燒船的寧無書,還有一些人雖然同自己一樣入了天王宗,但是這五年裏卻沒有見過、此時可能已經先一步上了黑山群島,這次,都會見到了。小刀想到這五年裏瘋魔一般的修行,很想用自己的飛刀問一問,誰才是當年那批拜入天下三柱的弟子中最強的一個。
這次,沒有五年前那種突然出來埋伏的戲碼,至於到底這回天下三柱的高人們要怎麽玩這些小屁孩,小刀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待白船靠岸後,他得了紀狂的默認,興致衝衝地上了山道,循著記憶裏的山路,一路往演武場而去。
因為紀狂告訴他,一般像他們這種同一代拜入天下三柱的弟子,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到演武場中切磋切磋、演練演練,像小刀這樣迫不及待想伸展一下拳腳的人,每年都有不少。
演武場上,已經有兩人正在交手。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無比,看著得有九尺來高,挺著個大大的肚子,一雙沙鍋大的拳頭舞得虎虎生風,從容貌上來看,卻正是當年那小胖子樊滿。如今小胖子已經長成了十八歲的大胖子,當年他正是閻王笑收下的兩個徒弟之一,此時施展出閻王笑的絕學龍形拳,頗有氣吞山河之勢。
與他交手的正是靈鏡門中的韓落星,二十歲的韓落星身高八尺、豐神俊朗,剛毅的臉龐上卻掛著溫和的笑容,雙眼精光閃耀。此時他身著靈鏡門的水藍色短衫,手中握著一柄細長的鐵劍,交手時看他手腕動作不大,但劍影卻華麗耀眼,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殘影,令人分不清劍招之所指。
在兩人周圍,還圍了不少人,小刀一眼望去,雖然沒有辦法將大多數人都認出,但有幾人還是能從眉目間依稀看出少年時的樣子,他笑了笑,大步往前走去。
場中兩人交手應該有一會兒了,兩人額頭上都能看見細密的汗珠。樊滿力大無窮,步步緊逼,每一拳都往韓落星要害相逼,拳頭上帶的力道十分恐怖,甚至不懼劍身鋒利,想來是雙拳皮肉已經被他練到了尋常刀槍不能入的地步,使韓落星亦隻能躲避三舍。反觀韓落星的應對,雖然他不敢正麵對抗巨力如龍的拳勢,但步法騰挪卻還是遊刃有餘,劍身揮舞著在樊滿的上衣上留下了不少細密的破口,隻是苦於樊滿以攻為守,氣勢壓人,使韓落星片刻間無法直搗黃龍。乍一看去,兩人實力應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但小刀看出了些端倪,韓落星實力應該更勝一籌,他的劍招始終圍繞樊滿的拳勢,是後發製敵之招,從始至終沒有看到他主動進攻,除了樊滿拳勢壓製的原因之外,應該也是他自己想要多試試招,如果他采取猛攻的方式,以韓落星幻影般的劍舞,絕非樊滿此刻表現出來的勢大力沉可以抵擋。
這時,小刀身旁一名氣質脫俗的女子對著場中開口笑道:“樊師弟、韓師兄,別藏著掖著了,你們再慢慢打下去,我們都要看膩啦。”小刀認出她是當年與自己一批同上白船的一個女孩,姓徐,名字卻是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她後來拜入了風神閣,五年來容貌卻沒有太多變化,長著一張娃娃臉。
聽到這名女子說話,樊滿堆著肥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對韓落星笑道:“那韓師兄,準備接我絕招了噢。”
韓落星亦是挽了個劍花,輕挑嘴角,自信地說道:“也好,我便以韓氏梅花劍法中的‘一樹梅花一放翁’來會會樊師弟的絕技!”
話音方落,便見樊滿怒目圓睜,重重往前踏出一步,身形仿佛又暴長了兩分,身上的衣服被撐得緊實,發出了綿帛撕裂的聲音。但見他大吼一聲,雙拳齊出,拳風與空氣摩擦,竟從他兩臂處發出了龍吟虎嘯般的聲音,雙拳勢大力沉,雖速度不快,但帶著恐怖的壓力,直衝著韓落星的兩邊太陽穴而去。
小刀眼睛一亮,他與樊滿同在天王宗,雖然平日裏極少見麵,但卻知道這是天王宗龍形拳中的一記重手,名為‘見龍在田’,取勢一往無前。而且看樊滿打出這一拳時拳風已經有了龍吟之聲,說明他這套拳法已然小成,算是修煉有成了。
而韓落星麵對這一拳也不敢放鬆,麵色凝重起來,提劍而起,不退反進,劍尖在須臾間點出不知多少記,眾人隻聽得耳中風聲大作,韓落星麵對樊滿這一拳卻不再退避,而是采取了以力相敵的方式,無數劍劈打在樊滿的拳上,不斷削減著他的拳勢,幾個呼吸之間竟出了數十劍,速度之快令人咂舌,連一向以出手速度稱道的小刀看了,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而且,眼力極佳的小刀發現,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韓落星出的仍有保留,雖然樊滿的兩臂不知用什麽辦法已經練成了刀槍不入,但韓落星這數十劍落下,卻隻是用劍身側麵對他進行擊打,每一劍落下時,劍鋒都偏開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便是韓落星也不敢保證若是直接以劍鋒相對,自己會不會收不住手將樊滿打殘。
很快,樊滿的拳勢開始減弱,臉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而韓落星咬著牙繃著臉,右手仍然如鞭子一般抽著手中的劍,速度幾乎快到看不見,他的頭頂也冒出淡淡的白煙,那是功力發揮到極致的體現。
就在這時,樊滿一往無前的氣勢一滯,卻是韓落星的劍準確無誤地在他雙手內關穴的位置各敲打了不知多少下,令他這招出現了破綻,韓落星雙眼精光暴閃,立即欺身而上,方才始終收在背後的左手伸出,化掌為指,一指點在了樊滿胸口。
這一招雖是出指,但小刀知道,這仍是韓落星劍法中的一招,這一指與方才劍法配合無間,一氣嗬成,本就是這套劍法中的後招。
被這一指點中的樊滿,拳勢立時斷了,整個人往後跌去,“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大口喘著氣,滿頭大汗,雙拳已經通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還微微發著腫。而收了這一指的韓落星也踉蹌了兩步,卻仍然保持著瀟灑的身形,收劍入了背後的劍鞘,向樊滿施了一禮,笑道:“樊師弟,承讓了。”
樊滿很大氣地揮揮手,朝韓落星豎了一個大拇指:“韓師兄,你真是太猛了!我用這招打死過太白山上的白色大老虎,打斷過碗口一樣粗的樹!結果根本連你衣角都碰不到!你真的是太猛啦!我不如韓師兄,佩服你!”
韓落星笑眯眯地上前扶起樊滿,說道:“樊師弟不必自謙,方才我也是施展出了壓箱底的本事,何況我是自幼習武,樊師弟習武自今不過五年光景,若是再過五年,恐怕憑這一套龍形拳,我也是要甘拜下風的。”
一旁圍著的青年男女們也紛紛走上前來,又是稱讚韓落星劍法超群,又是感歎樊滿力大無窮,氣氛十分熱烈,而剛剛到來的小刀也終於被大家認了出來,當初他們在白船上,小刀快如閃電的飛刀大家都是印象深刻,此時也紛紛喊著要他露一手。
韓落星作為靈鏡門的東道主之一,其武功也是眾人中最為出色的一個,此時熱情地拉著小刀的手臂,說道:“小刀,我曾聽師父說紀宗主帶你到太白山中最危險的無回深淵修行了兩年半的時間,多次九死一生,是真正的生死磨練,現在在紀宗主的五個徒弟裏,他也最為喜歡你,想來你的武功也到了極高的地步,何不展露一下?”
小刀笑了笑,說道:“這自然是要的,但我來得遲,看你們方才都練了好幾場,此時我再來與你們切磋,豈不是勝之不武?如果有誰休息好了,或是還未出手,再來與我切磋,如何?”
那姓徐的娃娃臉姑娘名為徐夢萱,聞言也點頭道:“小刀使的是暗器,我們若無法全神貫注應對,必然隨時落敗,並且我們此時功力消耗,要是這時候打,想來必定不是小刀對手。”
小刀也傲然挺胸,手掌撫著腰間的飛刀,說道:“我有自信,即便是韓師兄出手,與我勝負也在五五之數,若是哪位師兄弟要來切磋,我小刀絕不怯場。”
幾人熱鬧地聊了起來,忽然聽一名年紀較小、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問道:“對了,我還記得那時候放火燒船的寧無書姐姐呢,她當年不是還在這裏和靈鏡門的門主打賭了嗎,怎麽沒看到她人?”這名少年五年前應該才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在眾人中算是小弟了,後來去了風神閣。
“寧無書啊……”靈鏡門中的幾人臉色都古怪起來,韓落星也苦笑了一聲,說道:“無書她現在不得了了,你們可千萬別惹她。啊對了,小刀,你要尤其小心,她也聽說你很厲害了,前幾天還喊著要找你切磋,估計很快就要找上門來了。”
小刀眯著眼哼道:“是嗎,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她是怎麽個惹不起法,能不能接得住我的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