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冷千秋的勢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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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金陵城中,街道上行人漸漸變少,城裏的炊煙漸漸變多,彌漫著慵懶散慢的生活氣息。金色的夕陽下,寧無書與王守仁並肩而行,一言一語地聊著天。王守仁是個天才,有許多想法與俗人完全不同,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這也是為什麽思想守舊的王華對這個兒子非常頭疼的原因。但在同樣想法天馬行空的寧無書這裏,王守仁那些蹦出的想法卻顯得格外有意思,兩人聊得十分開心,這時候倒不像是一對師徒,更像好朋友一般。
“所以,師……咳,無書姐,那種傳奇裏說的,武林高手可以飛天遁地,是真的?”王守仁無比神往地問道。
寧無書漫不經心地應道:“啊,是的呀,當年有個高手背著我爬上了萬丈懸崖,幾乎是飛上去的。隻要把內功修煉到一定境界,這些都是可以辦到的。”
“那我可以練內功嗎!”王守仁興奮地說道:“無書姐你方才不是也用內功讓我感受靜心狀態嗎?你的內功肯定也很強吧!”
“咳咳,一般般吧?”寧無書還真不知道自己的內功到底有多強,自從突破境界之後,她有種感覺,就是體內的五湖四海心法開始隱隱有種脫胎換骨的味道,傅決的境界比她要高,但是傅決爆發時的內功強度,卻僅僅和寧無書現在的情況差不多。
是因為她本身經脈足夠強大嗎?還是說與陰陽化氣訣有關係呢?算了,不管它了,反正強大,便好。
寧無書看著王守仁,笑道:“要教你內功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每個人適合的內功並不同,隨便練的話,事倍功半都是小問題,走火入魔才是大麻煩。我有個朋友,算是你的師伯吧,比較擅長這些,回頭讓他幫你看看你適合練哪種內功。現在的話,我可以教你一些簡單的呼吸法,你自幼學儒,我正好知道儒家一個入門呼吸法,可以調養身體、強壯腑髒,回頭教你啊。”
正說著話,突然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似有人在喊殺,也有不少驚慌的呼叫聲。寧無書皺了皺眉,卻聽到王守仁說道:“最近金陵城裏越來越亂了,前幾天還有人在大街上伏殺魚龍衛指揮使,死了好多人,聽說還有刺客跑了。從那天起魚龍衛就天天在城裏轉悠,估計是在找刺客呢,無書姐,咱們還是早點回家,別惹上麻煩了。”
魚龍衛指揮使,那不就是李驚蟄?居然有人敢跑去刺殺李驚蟄?寧無書有些發愣,王守仁對於“武”的概念還不了解,但是寧無書現在已經是很厲害的年輕高手了,也見識過冷千秋那等變態級的劍客,深知他們那種層次的人武功高到了什麽程度。而冷千秋還自承,論武功他是不如李驚蟄的。連李驚蟄都敢刺殺,到底是膽子太大還是本事夠大?
正想著,隻見前方街道的行人慌張驚恐地奔跑起來,一個穿著魚龍服的半截身子不知從哪裏飛了出來,重重摔在地上,人竟然還沒死透,嘴裏不斷發出痛苦地呻吟。那些尋常百姓哪裏見過這場麵,嘔吐的嘔吐,昏倒的昏倒,被嚇得不輕,寧無書也被嚇了一跳,轉頭看了看王守仁,卻見到他隻不過是皺眉發出“噫”的一聲,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不怕?”寧無書有些意外地問道。
“還好、還好。”王守仁說道:“兩年前跟著父親到關外去見識過戰場,這算是小場麵了。”
寧無書忍不住衝王守仁伸了伸大拇指,此時卻見到一名蒙麵人正與幾個魚龍衛拚殺著從某個巷子裏衝了出來,以一敵十幾,竟仍占著上風,一手長劍使得極好,寧無書仔細看去,隻見此人腳步虛浮、腕上無力,顯然是受了內傷的。
“受了內傷,還能一個打這麽多個,這人有點厲害啊!”寧無書指著蒙麵人,對王守仁說道:“你看,此人腳步不穩,下盤較虛;而且雖然出劍極快,但劍上力道不強,與他高明的劍法完全不符,顯然是受了內傷,但他在受了內傷的情況下,還能以一敵多,必然是個武功極高的劍客了,如果他不是受傷,想要殺出重圍是非常容易的事,但現在恐怕危險了。”
師父現場教學,王守仁連連點頭,認真地看了起來,果然見到蒙麵人的上風漸漸被壓製下來,開始被逼到角落中,身上也一下多了好幾個傷口,顯然快要招架不住了。
突然,這名蒙麵人大喝一聲,手中的長劍綻放出熾烈的白光,猛地一掃,這一劍比之前要強上不知多少倍,竟然硬生生將兩名站在一起的魚龍衛同時斬首,鮮血炸開,人頭飛起,但這一劍出完,蒙麵人也“哇”地吐出了一口血,瞬間將他蒙在臉上的白巾給染紅。其餘幾個魚龍衛見狀,更加瘋狂地把霄漢刀往這蒙麵人身上招呼起來,也不回頭去看慘死的同僚,但下手卻比方才要狠得多了。
“遊風劍法?!”寧無書心中一驚,這蒙麵人使出的這一劍,顯然是冷千秋的遊風劍法!當時她與傅決在躲避冷千秋追殺時,阿決詳細地與她說過這套劍法,遊風劍法是道家的劍法,劍意取自道家經典《逍遙遊》,講究隨心所欲、忘卻物我,劍勢出其不意又快若疾風,顯得自在瀟灑無比。而冷千秋的遊風劍法格外特殊,他修煉的內功並不是正宗的道家內功,反而是霸道凶猛的南疆內功搬山功,這就使得他的遊風劍法另辟新徑,出劍時有如蛟龍飛天、驚雷落地,帶有強烈的個人色彩,極易辨認。
因此,當這個蒙麵人使出這一劍時,寧無書輕而易舉地便認出了這是冷千秋獨有的遊風劍法,雖然在威力上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但此人絕對與冷千秋有著極深的聯係,甚至可能是他的徒弟或師兄弟。
“你記住,冷千秋此人,不是我們的敵人。”傅決的話在寧無書耳邊回響起來,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思緒飛到了千裏之外的湘南。
“你,你先回家去,我一會兒去找你!”寧無書突然轉頭對王守仁說道,王守仁一愣,沒反應過來:“無書姐,你要幹嘛?”
“你別管了,”寧無書瞪著眼睛說道:“師父的話你都不聽麽?馬上回去,不要跟著我!”話音一落,寧無書腳步一動,便往一旁一個小巷子裏鑽去,王守仁“誒誒誒”了幾聲,卻又不敢不聽寧無書的話,猶豫了一會兒,掃了一眼那邊打得正激烈的蒙麵人與魚龍衛,擔心地歎了口氣,扭頭離開了。
這一邊,蒙麵人已經陷入了絕境。
在拚著內傷加重的危險使出那一劍後,魚龍衛卻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被震退,反而更加瘋狂地撲了上來,這使得他的處境越來越危險,手中甚至握不住劍,在一次架攔中被三把霄漢刀狠狠劈到了地上。於是,蒙麵人隻能在地上翻滾躲閃起來,但很快,他身上的衣服就破開了十幾個口子,鮮血從其中滲了出來。
“媽的,連指揮使大人都敢刺殺,今天老子就要領個大功了!兄弟們,別殺了他,砍斷他的右手,讓他使不了劍,再把他活捉回去!”魚龍衛中帶頭的那個總旗大聲喊道,他衝在最前麵,一刀狠狠往蒙麵人右肩處劈去。
突然,這個總旗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他還在奇怪,為何自己突然握不住刀了?下一個瞬間,他才發現在他的右手手腕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血洞,血洞貫穿了他的手腕,正好刺斷了手筋,也不知是被哪樣暗器給打中了,隻能肯定,這個暗器,速度奇快無比。
“此人有同夥!大家小……”這名總旗捂住傷口,忍著痛大喊了一聲,然而就在他話未落時,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箭便橫空而來,精準無比地從他右邊太陽穴射入,從左邊太陽穴穿出,這魚龍衛總旗不可思議地晃了晃脖子,身體一歪,倒在了地上。
其餘幾個魚龍衛大驚,那蒙麵人也趁機從地上爬了起來,強忍著內傷帶來的痛楚,拔腿便跑,而想要追上去的魚龍衛隻要稍稍抬腿,便會有一支箭從天外飛來,狠狠釘在他們身上。隻不過一小會兒,便又有兩名魚龍衛倒地、三名魚龍衛受了不同程度的箭傷。
“不好,敵暗我明,先退,再通知附近的弟兄,繼續搜索刺客!”幾個魚龍衛中有人喊道,於是他們警惕地四下張望著,拖著自己傷亡的同僚慢慢退到方才的小巷子中,而在這個過程裏,也再沒有木箭飛來。
遠處,在一座民房屋頂的煙囪後邊,寧無書眯了眯眼,弓著身子慢慢退開,直到看不見那些魚龍衛了,她才站起身,背弓箭放回木盒子中,再將木盒子用一大塊布包裹起來,將它背到背上,朝著蒙麵人逃走的方向追去。她的輕功並不高明,但內功足夠強勁,傅決也教過她一些刺激足部經脈催動輕功的方式,於是她便在屋頂上用最簡陋的輕功奮力奔跑著。
蒙麵人身上帶著數不清的外傷和內傷,自然不可能跑得太快。但他卻很會躲藏,沒跑出兩步便不知從哪順來了一件衣服換上,又披上一件外衣,顯得自己身上的血跡沒有那麽明顯。寧無書雖然跟得很緊,但此人時不時便往某個黑乎乎的角落裏鑽進鑽出,每每鑽一下便換了身衣服,要不是寧無書隻盯緊他的身形來看,隻怕早也跟丟了。
隨著夜色降臨,蒙麵人的身影變得更加難以捕捉。寧無書練箭多年,眼力不錯,借著月光一路跟隨,兩人在金陵城裏繞了好多圈,終於來到一處……青樓。
蒙麵人從青樓後院的牆翻了過去,跌跌撞撞地推開後院柴房的門,衝了進去,並重重地將木門摔上。
青樓旁一座酒樓屋頂上的寧無書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笑道:“原來他的據點在青樓裏,難道這家青樓是冷千秋哪個老相好開的?”當下,見那青樓後院中無人,寧無書借著黑色掩護,幾個起落,身形輕盈地翻了進去。就在她準備伸手去推那道木門的時候,突然停住了手,後退了兩步。
“這裏原來還有點小機關?”
木門下方,有一道極細極細的絲線,順著絲線的方向望去,隻見在後院一棵樹上,藏著好幾個小小的弩箭,方才若是她隨意推門而入,必然踢到那條絲線,屆時牽引到這些弩箭,若是措不及防,必會被射成重傷,而且深諳機關術的寧無書還發現布置機關的人設置了一些警鈴,即便她能夠躲過弩箭,恐怕還要麵對接下來不知道從哪裏殺出來的高手。從絲線的蔓延方向來看,恐怕木門裏也有同樣的機關,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使寧無書抬腳繞過它,隻要木門被推開,還是會引動機關。
不過,這些對於寧無書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了,她從懷裏掏出一團平時用來綁在箭身上方便回收的細絲,這絲比木門下方的絲線要細得多也堅韌得多。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絲線開始往原有的絲線上纏繞,又把自己的絲線往木門以及一旁後院裏的樹上輕輕綁上,整個過程中她的手極其地穩,沒有讓機關發出一絲顫動。
這種“機關”,與寧無書平時慣用的“機關”有所不同,但都同屬於機關術的範疇,也是她當初在靈鏡門學習時的必修課。當初她以弩箭“暗算”小刀,用的就是這一套技術,她可以在不露麵的情況下,以絲線操縱機關,當弩箭射完後,寧無書隻消一鬆手,那些絲線便消失在山石樹木之間。這種機關講究是精確地計算和強大的操控能力,而不是手工技藝。
一番折騰後,寧無書回到木門前,伸手輕輕將木門推開。同一時間,她後來拉出、固定在幾個方位的絲線在木門被推動時發生了輕微的挪動,固定在原本木門下方的絲線被強行平衡住,竟然沒有起到一點警示作用,雖然機關被觸及到了,但是警鈴沒有響、弩箭也沒有射出來。
寧無書輕輕鬆鬆地走進了柴房中,隻見柴房裏一片漆黑,隻有一個小小的燭火跳躍著,一個青年男子盤腿坐在燭旁,正咬著牙給自己包紮傷口。房間漆黑,寧無書看不清他的模樣,而他也看不見進來的人是誰,隻知機關沒有被觸動,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人,於是沒有立即警覺地站起身,而是問道:“來的是誰?”
寧無書沒有回答,而是取出一個火折子,“呼”地一下將它吹亮,火光亮起,青年男子一怔,發現站在麵前的竟是一個不認識的姑娘,當即眼中殺氣一閃,便要站起。
“別動手,我不是魚龍衛。”寧無書連忙說道,但這青年男子哪裏肯聽,強行頂著傷口崩裂的劇痛站了起來,朝寧無書衝去,他手中已經沒有劍了,但卻仍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狠狠衝著寧無書的喉口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