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事出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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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沒有說話,眼淚靜靜的流著,她那張半遮麵的盛世美肌就這麽默默的望著糟老頭,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平靜的麵對他。
這一刻,兩人不再是仇人,而他是她生命裏故事的講述者。
“又是悄無聲息的?”蕭何是個愛發問愛思考的故事聆聽者,見兩人停下來他就見縫插針道,“另一派的婁家難道不會吸取前人的教訓,防著點麽?”
“不,你錯了。”糟老頭搖搖頭,“那一天雲縣東邊的夜是最亮的,人們都被半夜的爆竹聲給炸醒。而後,他們看見的是東邊火紅的天,和天上接二連三像多米若骨牌倒下般不斷閃出的璀璨煙火。
當年的婁家一片火海,火海中是被槍械掃擊時的哀鴻遍野與無助絕望,可是遠處的人們卻隻以為這邊正發生著可喜可賀的喜事。因為漫天的煙火璀璨奪目甚至耀眼,而東邊的萬裏紅光卻是祥瑞之兆,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煙火燃到天亮,看得沒趣的人早就回去睡覺了,一覺醒來後婁家的煙花卻仍舊閃爍著。這時終於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婁家住的偏遠,等人趕到的時候火已經停了,而地上全是散落在各處的焦屍以及落地的彈殼。
據說,那次婁家有一支商隊在外麵遊走幸免於難,可是在回來的路上卻還是遭到了暗殺,最後隻有兩人活了下來,一人少了腿一人少了胳膊。
而你……”
“不知道。”女鬼晃著腦袋,“我隻記得醒來的時候我被人關在籠子裏。”
“師妹,你上山不是巧合。”糟老頭的手指在那塊未送出門的煤球上不住的摸索著,“你信麽?”
“……”蕭何無語的看著兩人,他現在已經不想插話了。
女鬼這一生很可憐,可是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這糟老頭為什麽在自己死前將這麽殘忍的一切都告訴女鬼。
他看的出糟老頭對女鬼有種特殊的情愫,他一直在維護她甚至害怕她受傷,可為什麽還要這麽打擊人家呢?說好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
他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麽一念,腦中倒是突然回憶起之前女鬼說過他十言九謊。蕭何心下起了疑慮,難不成這糟老頭一直就沒受傷,而是在裝死?
“……”女鬼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的眼裏多了些躲閃,她在害怕。
“老東西的下山也不是偶然。”最後還是糟老頭開了口,“有些事,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他帶老四去的是雲縣,那時老二的腿已經受了傷,若是買藥應當去道觀下麵的文縣,而不是繞遠。
老二是他的得意門生兼後世傳人,他急著去文縣,隻能說明那有更重要的事在發生,是他必須去不可的。”
說到這,他忽然笑了起來。“你應該想到了吧?”
“嗯。”婁玉齡點點頭,“你是說滅了兩派婁家的幕後主使是師父?”似乎覺得再叫他師父已經不妥了她又道,“俞奇夫,他其實是我的仇人?”
“是不是仇人我不知道。不過,有件事你當感興趣。”糟老頭故意頓了頓想要吊著她胃口,“俞奇夫原本也是婁家人,不過他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隻是西邊當官一派的婁家一個下人的孩子。
婁家家風嚴慎,是個傳承了幾百年的大家族,有些事是不能忍的。老東西就恰巧犯了這逆鱗,他做事手腳不幹淨被趕出了婁家。那管家見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怕他一個人在外麵過不下去,就好心給了他點盤纏讓他去哪個廟裏躲上一陣再回來。
畢竟在雲縣,兩個婁家都是實打實的好主子,一般婁家不要的人走出去了是沒人敢收留的。倒不是怕婁家找麻煩,而是擔心自己廟小裝不下這尊活菩莎。
那管家本是好意,卻不想他倒是聽出了深意,還真找了個人少的道觀。那道長好心收留了他,可能還是住的不踏實吧?
過了半年,那道士和小童都被他用慢性藥不緊不慢的毒死了,而那半年他也和山下的人混熟了。觀裏人死後,他就順理成章的扮起了道士,這一切倒也天衣無縫的沒人察覺。
這道士,一做就是一生。可是,他的心卻不是出家人,而是一直往歪門邪道上鑽。這些,你當是了解的吧?”
“嗬。”見她不說話,糟老頭輕笑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對你說這麽多麽?”
婁玉齡愣了很久,才艱難的蠕動嘴唇。“不知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糟老頭半闔著眼,“可是很多事都沒整明白。你明白麽?”
“……”婁玉齡搖著頭,因為她發現自己越看也就越不能理解這糟老頭了。
她追了他六十多年,對於糟老頭的很多習慣她甚至比他自己都清楚,可是此刻她卻覺得他很陌生,和以往認識的那個他不能完整的重合在一起。
一個自以為很懂的對手,實則理解的是九牛不到一毛,這種挫敗感是她不能容忍的。
“你是想讓她替你活下去,整明白你沒明白的事?”蕭何覺得自己說了一個繞口令,這個方才困擾他的問題現在算是傾吐清楚了。
“師妹,像人家學學。”糟老頭打著哈哈,完全無視了婁玉齡瞪著的白眼。
“別整天喊打喊殺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女人嘛,要溫柔。以後的日子還長,要多思考,別得了老年癡呆讓阿姐在一旁看著幹著急。你說是吧,阿姐?”
“咯咯咯……”那詭異的木頭臉上嘴型又變成了月牙,它“咯咯”的笑著,原本和諧美好的氛圍再度變得陰森森起來。
這種氛圍是蕭何非常不樂意見到的,人打架他或許還會唯恐天下不亂的摻和一腳,可是是鬼打架嘛,作為旁觀者量他膽子再大,也會覺得心裏毛毛的。
特別是木頭臉的阿姐,他甚至覺得女鬼那張爛臉要可愛的多,多多少少,他們還有點共通性。可是阿姐,他說不上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那個,婁玉齡婆婆啊!”蕭何想著自己的叫法當是沒錯的,“您能讓那個阿姐,別笑了麽?”
婁玉齡對於他這突變的稱呼倒是沒什麽不滿,隻是略微不習慣的皺眉,“阿姐。”
果然,木頭臉是聽她話的,婁玉齡一說話便安靜了。
井底靜悄悄的,生息像是都消亡了。
雨水從井口落進來,“啪嗒啪嗒”的響在井底的石壁上,濺起層層水花,一陣清風吹過,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