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庚叔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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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氣依舊很大,內心的恐懼掩蓋了深層次的好奇,沒了那麽多的顧慮,不去思考接下來會遇見什麽,隻管向前走就是了。

    蕭何像一片飄在湖麵上無根無須的浮萍,他向來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到山裏躲了這些日子已經夠他憋的慌了。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個能看透自己,還肯聽自己說一兩句話的人是多麽的不現實。雖然和怪人相處的日子隻有短短一天不到,而她也老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喜歡捉弄自己,可他卻覺得她莫名的親切。

    他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庚叔就對他說過,他這種人是不值得同情的,遲早有一天他會害死周圍的一切。

    那時的他並不懂,他雖看得出庚叔平日裏對他的疏遠,可奶奶還是一如既往的疼他。

    他不敢奢求太多,這些小小的溫情,對那時的他來說已是上天的恩賜。

    庚叔是個能人,雖然吃著政府的餉銀,卻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最起碼他不是無神論者。

    相反,嚴家在以前的北地還是個小有名氣的術士之家,祖上曾有三代都是茅山的捉鬼道士,吃的是碗江湖的跑腿飯。在北地這麽個小鎮上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可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沒落了,最後一代的道士下了山還了俗接了家主的位置。

    可是沒過多久,那道士就病了,或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從旁係的嚴家抱養了一個男嬰掛在自己名下,男嬰長大五歲,那道士也就一命嗚呼了。

    男嬰很詭異,在道士死後便繼承了嚴家的家業,明明是個孩子卻有著大人的手段,還通曉一些茅山秘術,能請動鬼神幫忙辨明是非。

    再後來,那孩子活到二十歲的時候便死了,生辰當晚死於一場火災,連著從外地趕來祝賀的嚴家各分支也一同命喪黃泉。

    不同於婁家普天同慶的煙火,火是半夜燒起來的,從四麵八方冒出來,靜悄悄的,各家各戶都安歇了。等人察覺的時候已是為時已晚,據說那天的火燒的很旺,風也很及,火就著風勢越燒越旺最後將嚴家百年的家業燒的一幹殆盡。

    隻有少數的人才從火裏安然無恙的逃了出來,而其餘人或死或傷,嚴家的那位神童家主在事後被人找到的時候已是成了一具焦屍。

    家主之位,向來是傳男不傳女,且上位者必須才品兼優,身上有殘疾者是萬萬不可的。

    那場火災過後,血脈最親近主族的人又符合所有條件的就隻剩下一個小孩了,那孩子是讓一個女人從火坑裏抱出來的,她是那位神童家主嚴微恙未過門的妻子。

    在這之後的年月裏,那孩子像是繼承了嚴家最後一任茅山道士嚴玊楠還有嚴微恙兩人的畢生所學。在成為家主後,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之術精修了不少,可是嚴家卻在他手下作鳥獸散,側底的垮坍了。

    於是,他成了嚴家唯一的後人,因為最後一批嚴家人早就離開了北地,他們也早已忘了祖祖輩輩守候在北地的信念。

    後來,在北地待了幾年後他也離開了,不是忘了信念,而是尋找新的信念。

    那個孩子,是嚴家最後的家主,也是現在的嚴庚。

    這些,是小時候庚叔在他耳邊說過的故事,那時的他隻以為是個故事。畢竟,北地離青州太遠了,誰能想到一個人的來去可以將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點關聯起來呢?

    因著會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庚叔的預感總是要比別人強上一籌,像個神婆似的,他的眼睛能看到很多東西。別人是算命,他是窺命,蕭何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庚叔大底是以為那時的自己是不記事的,他便無意間說過自己的命數會害死很多人。也就是從那之後,他開始無意間的疏遠自己。

    那是一次偶然,往後的很多日子裏,他半夢半醒間都能感受到庚叔進過他的屋子,替他掖好被子,喃喃自語的歎息著同樣一句話:“你會害死很多人的。”

    庚叔是為七處做事的,而他也是被庚叔帶進七處的,而七處是為政府辦事的,至於做的是什麽,他卻是從來都不知道。

    奶奶去世後,他就是一直是個被放養的孩子,生活費月月足的自己安排著日子。他記得有一天的早晨庚叔突然回來了,待他一睜開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正盯著自己的庚叔,見他醒了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掏出煙沒完沒了的抽著,像是滿腔的愁緒隻有這樣才得以釋放。

    末了,待到密閉的房間裏像是起了霧般嗆的人睜不開眼時他才道,“跟我去一個地方,去了,除了我同意的,其他的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做。就裝作……”他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的蕭何毛骨悚然總覺得自己是塊明碼標價的肥肉正等著售賣,“裝作啞巴和傻子吧!那樣,就好了。”

    以後的日子裏,他就成了所謂的七處的一員,有模有樣的軍訓了三個月,而後被閑置了。那些庚叔不讓做的,他都銘記在心了,從不敢越過雷池一步。

    庚叔一向是個行蹤詭秘的人,話不多說,談論問題總是喜歡一針見血的擊中要害,雖然總是有意的疏遠自己,但每當不安時他卻總能像是有心電感應似的及時出現。

    可是這時,成了飛頭蠻的蕭何,卻是想不到庚叔會出現在哪,又將以何種方式出現。

    又或許,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從庚叔開始躲貓貓起,他或許就已經不在了。所謂的躲貓貓,不過是背後人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為的就是引自己露馬腳。

    可是,自己究竟有什麽馬腳可以露了?他之所以躲進深山,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庚叔,他曾模淩兩可的說過,“若是都不在了,就代表事情出現了偏差,你若沒事,我們都會沒事。”

    這算是一句夢囈吧,很多年以前庚叔還在他麵前喝酒的時候,有一次他醉了犯迷糊中說的。

    蕭何能記這麽清,完全是因為當時他扶庚叔去休息的時候他像個沒醉人似的忽然清醒的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你要記住這句話。”

    而後,庚叔又軟塌塌的倒了下去,而那時他掐著自己肩的力道壓根就不像個喝醉的人。於是,這一記,就是許多年。

    隻是,那個“你”指的是自己,那“我們”呢?這個世上,他隻剩下庚叔一個親人了。哪來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