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5章 侵掠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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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軍將士興奮地衝進吳軍大營,準備大殺一場,卻發現大營裏空無一人,隻剩下燃燒的帳篷和一些依稀能看出人形的灰燼。
那顯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些草人。
就算是反應再慢的人,也知道上了當。
蜀軍將士慌亂起來,一邊後撤,一邊大聲向身後的同伴示警。臨陣指揮的軍侯、都尉下令敲響戰鼓,請求撤退的命令,卻遲遲得不到於禁的回音。
就是蜀軍將士疑惑之際,仰天窩上再次傳來沉悶的轟響,十幾個火球被拋上了天空,隻是方向有所改變,不是砸向已成火海的吳軍大營,而是砸向擠在一起的蜀軍。
“轟!轟!”幾聲悶響,火球砸入擁擠的蜀軍陣中,火花四濺,落在無數蜀士的頭上、身上,點燃了他們手中的戰旗,身上的戰袍。
蜀軍將士頓時炸了亂作一團,有的拚命撲上身上的火,有的在地上打滾,有的四處尋找藏身之地,更多的人轉身逃跑,一邊跑一邊破口大罵仰天窩上的同伴瞎了眼,打得太偏。
緊跟著火球而來的是密集的箭雨。由強弓硬弩射出的箭矢如蝗群一般呼嘯而至,射得蜀軍將士傷亡慘重,哀嚎聲此起彼伏,讓人不忍卒聽。
在火球和箭雨的攻擊下,蜀軍徹底失去了控製,沒有再顧及軍令,隻想逃命。
無數人擁向狹窄的山路,爭先恐後的逃跑。兵顧不得將,將顧不得兵,互相踐踏,互相砍殺。山嶺的南坡是緩坡,北坡是陡坡,在夜色之中,混亂擁擠之下,根本無法從容下坡,無數人從山坡上滾了下去,落入江水之中,被江水衝走。
西岸的山嶺上,蜀軍看著火光衝天的東坡,聽著隱約可見的哭喊聲,心頭一陣陣發麻。雖然大部分人都以為這是蜀軍攻擊得手,追殺吳軍,為之興奮不起,還是有些明白人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北坡的混亂,遲遲沒有聽到攻擊的戰鼓聲,表明蜀軍的攻擊並不如預期的順利,很可能出了意外。
就在他們驚懼之時,嶺下響起了激烈的戰鼓聲。蜀軍大驚,顧不上東岸的戰事,連忙組織反擊。夜色深沉,看不清對手在哪裏,他們也不敢出營,隻能依靠陣地,用弓弩拒敵。
慌亂之下,蜀軍將士也顧不得章法、節奏,全力射擊,射出一陣陣箭雨,直到箭囊空空。
嶺下的戰鼓一直沒有停,但吳軍也一直沒有攻上來。等蜀軍將領意識到對方可能是佯攻時,蜀軍已經射出了大量的箭矢,大部分弓弩手的箭囊都空了,手臂也因為連續拉弓上箭而酸軟無力。
趁著這個時候,吳軍發起了真正的進攻。他們從黑暗中湧出,刀盾手在前排斥,弓弩手抵近射擊。箭矢飛馳,驚魂未定的蜀軍接連中箭,紛紛倒地,剩下的也四處潰逃,尋找藏身之處。
於禁帶走了中軍精銳,守在嶺上的大多是當地郡兵和大族的部曲,半夜沒睡,本來就困乏無力,如今又遭遇突襲,想向中軍求援,中軍卻一點回音也沒有,很快就亂了陣腳。
趁著蜀軍慌亂,幾名身披重甲的吳軍士卒手持大斧,冒著蜀軍零星的箭矢,衝到蜀軍營柵前,揮起大斧猛砍,幾下就劈開了營門,殺入蜀軍大營,大斧掄得像風車一般,幾個避讓不及的蜀軍被砍翻在地,淒聲慘叫。
吳軍如狼似虎,如潮水般湧入蜀軍大營。
戰鬥持續了一夜,失去中軍指揮的蜀軍潰不成軍,陣地接連失守。
天亮時,吳軍已經攻占了雁嶺主陣地以南的所有陣地。
蔣欽下令清理戰場,在戰場東北的山溝裏找到了於禁。
於禁死了,不是被箭射殺的,而是被壓死的。他穿了一套不太合身的金絲錦甲,擋住了那枝箭,但他被箭的力量推下了山坡,然後又有幾個親衛中箭倒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壓在溝裏脫身不得,窒息而死。
山坡上下,江灘上,到處是蜀軍的屍體,除去被水衝走的,至少還有五六百人。隻有一小部分是被火燒死,或者箭射死的,大部分人死於砍傷、摔傷。還有千餘人沿著江灘逃竄,亂石、樹叢,處處有驚魂未定的蜀軍逃兵,綿延十餘裏,給吳軍抓俘虜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蔣欽將於禁的遺體收拾幹淨,送到中軍。孫翊又命人送到蜀軍陣前,同時勸降。
見於禁戰死,大部分蜀軍都失去了繼續戰鬥的意誌,繳械投降,少部分趁亂撤離陣地,逃回僰道。
孫翊命蔣琬帶著於禁的遺體,趕往僰道,勸曹仁投降。
看著於禁蒼白的遺體,曹仁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隨即落下淚來。
“文則,是我誤了你。當初若不舉你為將,也不會有今日。”
蔣琬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曹仁與於禁除了上下級的關係之外,還有其他什麽交情。但他能理解曹仁的心情,離家萬裏,眼看著蜀國又是必亡的局勢,不降即死,這心情自然不會好。
曹仁哭了一陣,拭去眼淚,命人為於禁收斂,將來送回泰山安葬。他向蔣琬拱手施禮。
“多謝蔣君。也請蔣君謝過右都護,善待於文則遺體。”
“理當如此。”蔣琬還禮。“於將軍雖敗,卻非無能之將,實在是雙方實力過於懸殊所致。右都護也為他可惜。雖說勝負乃兵家常事,可是大勢至此,識時務者為俊傑,曹將軍何必固執己見,讓更多的將士無辜犧牲呢。右都護懇請將軍三思。”
曹仁不語,回了座,雙手撐著案緣,思索片刻。
“右都護的美意,仁心領了。隻是蜀王於仁一則君臣,二則兄弟。臣不能負君,弟不能負兄。除非蜀王有詔書至,命仁解甲,仁縱使不是右都護對手,也隻有死戰而已。”
他輕聲歎息,又道:“仁聞大吳皇帝雖建新朝,卻不違其父為漢臣之意,想來也能理解仁之愚鈍。蔣君乃聰慧之人,就不必作無用之辭了。還請回告右都護,仁在此恭候,願決生死,別無他求。”
蔣琬也沒有再勸,躬身一拜,告辭出城。
於禁的遺體換了一身嶄新的戰袍,被放進棺木中,神態安祥,雙手交疊,置在腹部,長刀置於身側。曹仁扶著棺木,再次落淚。
於禁是曹昂舊部,原本是一個小小的軍正,是他推薦於禁為將。這些年,於禁一直不離不棄,隨曹昂入蜀,又奉命南征,阻擊太史慈、甘寧,成為他倚重的大將。派他駐守雁嶺,就是希望他能擋住孫翊,為曹操爭取一些時間。沒曾想於禁夜襲蔣欽不成,反中了蔣欽的計,身死名滅。
如果他當年沒有力薦於禁,於禁怎麽會死在離鄉千裏的益州。
曹仁很傷心。
看到於禁,他又想起了弟弟曹純。之所以拒絕蔣琬的勸降,除了他對蔣琬說的那些理由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弟弟曹純。曹純死於武都之戰,如今仇還沒有報,怎麽能投降?
也正因為此,他對曹昂的選擇不敢苟同。他知道曹昂難做,但他不認為曹昂投降了就能輕鬆。
比起投降,也許戰死才是最佳的解決之道。
哀悼完於禁,曹仁請來張鬆、孟達等人商議。
得知於禁一戰而亡,所有人都很驚訝,神情不安。
於禁人緣不好,除了曹仁,幾乎沒有欣賞他的人,即使是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張鬆。不過誰也不能否認,於禁是一個優秀的將領,用兵謹慎而有章法,在與太史慈、甘寧的交鋒中,他多次化險為夷,絕非庸將,曹仁安排他守雁嶺是明智之舉。
誰曾想過於禁會敗,而且敗得這麽快,敗得這麽徹底。
吳軍的右都護孫翊竟比太史慈、甘寧善戰,僰道還能守得住嗎?益州還有希望嗎?
見諸將猶豫,神情各異,氣氛壓抑,曹仁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也慶幸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公布曹昂向孫尚香投降的消息。雖然這個消息遲早會泄露出去,但延遲一天就有一天的機會。
如果現在公布,可能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孟達是關中人,法正的好友,與吳國君臣沒有任何個人情誼,權衡之下,他不太可能輕易選擇投降。
張鬆是蜀郡大族,他的兄長張肅是巴西太守,巴西失守,張肅有沒有投降,現在還不好說。但大族首先要考慮的是家族利益,他們支持曹操與孫吳對抗,就是擔心吳國新政會掠奪他們的產業。如果發現曹操已經無能為力,保護不了他們的利益,為了生存下去,他們隨時可能拋棄曹操,選擇吳國。
曹仁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他選擇了放棄城外的所有陣地,收縮兵力,據城而守。在這種人心各異的情況下,任何在城外的將領都有可能選擇投降,不如收攏回城,將所有人都控製在自己手中。
曹仁的選擇並沒有出乎孫翊和諸葛亮的預料。
勸降隻是慣例,孫翊從來沒有指望曹仁會舉城而降。如果是那樣的話,曹仁就不是曹仁了。
奪取雁嶺後,孫翊率部進入長江。
岷江、金沙江在僰道(今四川宜賓市)匯合後,被稱為長江,又稱為川江,繼續東流。臨江據守,曹仁原本安排了水師,雖然不能和吳軍水師相提並論,可是相比於孫翊等人的竹伐、木筏,優勢無疑還是很明顯的。
可是曹昂戰敗投降,於禁又一戰而亡,軍心浮動,曹仁擔心部下崩潰,不敢再分兵拒守,隻能將水師撤回僰道城下,坐等孫翊來攻。
孫翊很清楚曹仁的想法,也清楚僅憑木筏、竹筏不可能戰勝真正的戰船,便采納了諸葛亮的建議,入江後放棄僰道,順水而下,直奔江陽。
江陽是湔水(今沱江)匯入長江之外。由江陽溯湔水上行,可直達廣漢。駐守符節,負責牂柯方向戰事的夏侯惇不敢大意,委任楊洪為江陽令。
楊洪原任南廣長,在阻擊周瑜北上的戰事中表現突出,深得夏侯惇器重。周瑜將作戰方向調整為南中後,夏侯惇就將楊洪調回江陽,協助自己處理一些後勤事務。孫翊這次進軍如此順利,和楊洪調離南廣有不小的關係。如果楊洪還在南廣,孫翊多少要費些力氣,不會這麽輕鬆。
楊洪一直關注僰道方向的戰事,早早的做了準備,但他還是沒想到吳軍來得如此之快。接到消息後,他一麵向夏侯惇告急,一麵召集縣中大族,商量備戰事宜,阻擊孫翊。
但孫翊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
兩百多裏水路,孫翊隻用了三天的時間就趕到了。蔣欽指揮的前鋒一到江陽,連大營都沒紮,就棄舟登岸,向江陽城發起猛烈的進攻。
孫翊北上時雖然沒有遇到楊洪,但他在南中作戰時,研究過所有可能成為對手的人,楊洪也在其列。經過南廣時,他特意停了一下,和諸葛亮一起實地走訪了解了楊洪當年備戰時所建的堡壘、陣地,對楊洪的作風並不陌生,也對楊洪可能采取的措施進行了預演。
以有備對無備,蔣欽反客為主,打了楊洪一個措手不及。兩次試探後,他就摸到了楊洪的虛實,集中兵力,連續不斷的攻擊,不給楊洪一絲喘息的機會。
麵對吳軍潮水般的進攻,江陽城隻支持了半天,孫翊率領的中軍剛剛到達戰場,守軍就崩潰了。
看著被吳軍追得丟盔棄甲,鬼哭狼嚎的士卒,楊洪回天無力,匆匆下城,換了一身普通士人的衣衫,乘一艘小船,趁著混亂出城,想趕往符節,向夏侯惇示警。剛出了水門,由湔水轉入大江,迎麵被幾艘船攔住,吳軍在此設了哨卡,盤查所有經過的人。
楊洪本來還想混過去,強作鎮靜的等候檢查,可是到了跟前,他就後悔了。
吳軍手中有畫像,畫像上的人分明就是他,形神皆備。
楊洪當場就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吳軍會這麽重視他,居然連畫像都準備好了。正當他哭笑不得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向他拱拱手,麵帶微笑。
“季休,來得何其遲也,亮在此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