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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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胤俄的話,胤礽彎了彎唇,笑容帶著他所不知的慘淡,唇舌微動,兩個字如歎息般道來:“弘曣。”
胤俄愕然的看著垂眸靜立的胤礽,閉了閉眼,道:“弟弟是在雍正兒子登基第五年去的。二哥留在我這兒的東西,是弘曣在弘晰出事後來取的。”
胤礽點了點頭,默然片刻,抬眼看著胤俄的瞳子,輕聲道:“苦了你了。”
“種因食果而已。”胤俄牽動唇角,仰頭看著胤礽,輕聲道,“這些都已經是前塵往事,二哥如今既知結果,便放過自己吧。”
胤礽輕輕搖了搖頭,偏頭向二人來途望了一眼,低聲道:“薛家二房獨子薛蝌,我和大哥與人見過幾回,非凡俗之輩,許是十四。”
胤俄眨了眨眼,道:“二哥,弟弟是真心想去修道的。”
胤礽歎了一聲,從懷裏取出一隻素銀鐲子,遞到胤俄麵前,道:“前幾日我和大哥出門置辦鋪子,這鐲子裏頭是一間食肆和一處田莊的契書,手有餘錢好辦事,莫嫌禮薄。”
“話都教您說盡了,弟弟便收下了。”胤俄接過鐲子,直接戴在腕上。
胤禔與甄封氏沿山路而上,望進亭子,正瞧見胤俄接過胤礽遞來的鐲子戴上的一幕,胤禔心下好奇非常,卻也沒忘去看甄封氏的臉色,見人麵色沉鬱,並未擔心,他可不信胤俄還哄不了一介後宅婦人。
甄封氏想著這幾日甄士隱與她說的話,十分後悔先前未有入心,她女兒這般好樣貌,若是這榮國府未來的承爵人當真動了心思,照著甄氏宗族長老的心思,哪裏會在意她女兒委屈與否?他們為人父母也違抗不了宗族之意!
胤礽掃了眼進來亭子的人,見甄封氏抓著胤俄的手十分用力,轉眼去看胤禔,見人抬指點了點手腕,輕輕歎了口氣,抬眼看向甄封氏,道:“甄夫人,瑾安與令愛幾回偶遇,也算有緣,未免有人無事生非,瑾安欲書信回京,請家慈認下令愛為義女,還請甄夫人與甄居士商議一番。”
甄封氏隻覺心頭大石落地,握著胤俄手腕的手也鬆了鬆,道:“這是大事,得我家老爺定奪……”
胤礽聽著甄封氏語聲期期艾艾,又被胤禔和胤俄的眼神瞧得不自在,洽聞有佛鍾傳來,便起身道:“此一事不急,夫人盡管慢慢商議,瑾安聞聽鍾聲,正有佛偈欲往請教,在此與夫人告罪。”
一番敘禮,胤俄瞧著胤礽的背影,抿了抿唇,壓下笑意:他二哥儀態從容,隻是腳步略急了些,怎麽看都帶著落荒而逃的意味啊。
胤禔跟在胤礽身後,待左右侍從識趣落在後頭,緊走兩步,低聲道:“權宜之計,也無需要收義妹吧?”
“胤俄想修道,甄士隱雖是居士,卻未必願意讓胤俄也去修道,更何況甄封氏的模樣,你也瞧見了,視之若命,如何能叫人出了紅塵?再者,”胤礽聲音忽的冷了下去,“胤俄如今的容貌,太易招禍,甄家可謂此處地頭蛇,甄家老太太又霸道慣了,若亂點鴛鴦譜,可是叫人厭煩得緊。”
“行了,你這走一步看十步的也不嫌累,”胤禔與胤礽並肩走著,輕聲道,“要正經的認幹親,那要行的禮數可多著呢,他若是進了京,叫那兩個知道,鬧一場都是小的。”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麽,讓你忽的生出這個念頭?
山路狹窄,即便是胤禔與胤礽如今乃是小兒身量,未免路旁樹木刮擾,兩人挨得極盡,肩碰著肩,胤礽仿佛聽到胤禔未出口之問響在耳側,抬手揉了揉額角,道:“我問了他一些後來的事兒,與我所籌幾乎無差,”言及此處,胤礽停下話頭,偏頭去看胤禔,唇邊彎了個笑容,“大哥,我上輩子的行事作風,你最清楚,我沒十分的信任任何人,所以,那些叫人做的事,可謂雜亂無章,甚至可以說荒謬至極,可是他全照做了,我——”
若是你曾十分的信任過旁人,早就連骨頭渣子都被人碾沒了!胤禔握住胤礽的手,欲張口安撫,就聽人低聲道:“我本可以做到讓胤俄少一點痛苦的。”
胤禔歎了口氣,沉聲道:“保成,你幾乎保全了所有的子侄,還不夠嗎?那些籌劃耗了你十餘年心血,有些人是救不了的。”
胤礽抬手拂開攔在麵前新綠的枝椏,輕聲道:“我知道。隻是想讓胤俄這輩子過得好點兒。”
所以,你就不介意你的日子可能更亂?胤禔歎了口氣,他知道胤礽決定做的事兒沒人能攔,便也不再多費口舌,更何況他隱隱明白了些胤礽行事的緣由。
胤礽見胤禔若有所思的瞧過他幾眼,便不再說話,隻當此一事已然揭過,瞧見一處山門,正欲喚了侍從前往探問,就聽胤禔在他耳邊問道:“你怕水泱有一日受這血親之痛,所以才這般籌謀,欲滅奪嫡之爭?”
胤礽停下腳步,無奈的看向胤禔,道:“大哥,我現在可是被你看透了。”
胤禔沒有笑,他停下腳步,偏頭瞥向胤礽的眼神極是冷淡,語調中半點情緒皆無:“你還沒看透奪嫡的根源究竟是誰?”
“我知道。”胤礽反握住胤禔的手,急切道,“大哥,我知道,我隻是……我不想水泱這麽早明白!”
見胤礽急的聲音都拔高了,胤禔滿心怒火立時消散無蹤,知道是他想偏了,可又覺得委屈,隻硬邦邦的說道:“知道就好,先去尋一處歇歇,別的事兒,晚上回去再說。”
胤礽乖乖點頭,搖了搖交握的手,輕聲道:“大哥,你別生氣……”
“有你這麽個傻弟弟還不許我生氣?!”胤禔瞪了胤礽一眼,拉著人拾階而上,道,“你惹出來這麽多事兒,兩位先生那兒,我可不管了。”
“生氣傷心,不值當……”胤礽小聲嘟囔一句,小心翼翼的看向胤禔,“我惹得事兒,自然由我同先生們說明。”語聲未落,已可見此一處寺院格局,便道,“大哥,咱們去上一炷香吧。”
由殿前煙霧繚繞香爐可知此處香火頗盛,幸而這時辰,此間主持在後堂講經,前頭佛殿中十分清淨,知客僧自由侍從打點,胤礽與胤禔撚了香,在佛前虔誠叩拜,佑他二人此生在意之人一世順遂安康。
胤禔先進了香,負手看著胤礽的背影,再抬頭就見佛像無悲無喜的模樣,心道: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的仗義直言,不過都是為了自己,大多不過感同身受,感的都是情,而有情,便有偏頗,理之一字各人有各解,也就是他這從來不知嫉妒為何意的弟弟,當真不曾幹涉過旁人之事,因此,方才做事如此苛求周全,有瞻前顧後之嫌。
說到底,就是心太軟。胤禔磨了磨牙,算了,有他和胤祉在,有人能狠得下心就好了,畢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在無可挽回之前想明白收手。
胤礽一行人在日落之前進了城,回到賈宅,就聽侍從報說,有姑蘇的人來,正與俞凡在堂屋說話。
胤礽與胤禔對視一眼,胤礽對侍從吩咐道:“你去稟報一聲,說我與蓉哥兒、薔哥兒剛回來,撣塵更衣再來見客。”
匆匆回了寢室,胤禔除了外裳便臥在榻上,瞧著胤礽匆匆抹了把臉,侍從手忙腳亂的給人更衣,笑道:“姑蘇來人,是你姑姑的意思,還是林海的意思?”
胤礽擺手阻了侍從給他腰上佩玉的舉動,伸手往侍從奉上的瓷盒中沾了點兒香脂塗在麵上,道:“不管是誰的意思,這姑蘇是必要去的,如此,正好免了尷尬。”
“有理。”胤禔應了一句,攆了人出去,輕輕歎了一聲,見許久不見的皂衣侍從立在榻旁,便揮手令餘下侍從退出門去。
待屋中隻餘他們二人,胤禔盤膝坐正,捧了茶,道:“周家的事兒,查的如何了?”
“回世子的話,周老太爺居於杭州書院之中,寄情丹青一道,偶有指點慕名而來之人書畫技法,周大老爺在書院為啟蒙之師,周二老爺則在外打點周家產業。”皂衣侍從抬眼看著胤禔,道,“屬下探訪書院往來之人,未見有異,隻是近日有璉公子友人也往杭州去了。”
“劉嶽謙。”胤禔緩緩道出這個名字,想了想,啞然失笑,道,“你且去盯著,見周家往來可有什麽變化,打草驚蛇,正好尋了蛇窩。”
皂衣侍從心頭一凜,他隻當自家世子盼的乃是周家清白,不想人早早將周家定了罪,看來此一事,他需得再周密籌謀一番。
“父王離開時,叫你聽我調派,我無意變更王府規矩,你盡力而為即可。”胤禔語聲淡淡,卻叫皂衣侍從汗濕了衣裳。
見胤禔再無吩咐,皂衣侍從躬身退下,出了門,方才自在喘氣,王府的規矩是:隻要不背叛,不管查到什麽,王府絕不對自己人滅口。皂衣侍從偷偷望了眼屏風,匆匆離去,今日被世子拿這條規矩敲打,看來他確實在世子跟前不夠恭敬,多了些自個兒的揣測,犯了大忌,隻盼能將功贖罪。
胤礽回來時,正瞧見水臻派給胤禔的侍衛匆匆而去的背影,凝目片刻,跨過門檻,繞過屏風,就見胤禔訝然望來:“怎的這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