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連環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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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臉書生心頭微微有些詫異,原本的餘浪可是個針紮不透、油潑不進的混世魔王,這次他雖占盡了天時地利,還是覺得勝得太過輕鬆,甚至懷疑餘浪莫不是還有什麽以退為進的後手。
餘浪卻隻是一味委頓的沉默。
書生仰頭大喊道:“餘老爺,您聽著了吧?您孫兒可認罪了!咱們是去官府還是怎麽說?”
一支羽箭疾射而出,射滅了兩隻火把,又沒進梁柱,猶自顫動不已。餘老爺子提著弓緩步走了出來,步履不疾不徐,不怒自威。
麵對著這威風凜凜的老人,眾人都沒了方才咄咄逼人的聲勢。
餘浪剛想說話,卻被餘朝然一記熱辣辣的巴掌甩在臉上:“廢物!老夫穿衣服取弓的辰光你都頂不住!”
方臉書生額頭冒汗,好似這一巴掌也拍在了自己臉上,心道:這老東西是塊難啃的骨頭,他要不願意替孫兒認這賬可不好收場。
誰料事情順利得出乎意料,餘朝然取出一隻精致的楠木盒子:“這裏頭裝著我餘家在揚州城的五間鋪麵和這宅子的地契,城東的五十畝田也歸你李家,文山賢侄,這事兒結了沒?”
李文山的臉上哪還有一分憤怒,完全是壓抑不住的狂喜,他麵色潮紅,像是賭場上孤注一擲卻賺得盆滿缽滿的賭棍:“朝然公高義,這事兒結了,結了!”
“令妹是怎麽死的?”餘朝然淡淡地問。
“她是不願與小餘賢侄成婚自尋短見,嘿,沒這福氣。”李文山滿不在乎地應道,說完還衝屍體啐了一口,“沒婦德的東西!”
直到此刻,餘浪才回過味來,這李文山若是真心為妹子討公道大可去官府報案,打從一開始他就是想來訛錢的,卻沒想到餘朝然出手這麽大方,把整個家業都賠出去了。聯想到自己之前那場所謂的大病,恐怕婚宴上下毒的正是李家。
他們想毒死我們這一對夫妻,餘朝然又是老光棍,這份家業最終隻能歸李家。我沒被毒死,李家又惡人先告狀反而汙蔑是我毒死發妻,這一出連環計著實歹毒。想到這裏,餘浪不由得脊背發寒。
祖孫倆簡單收拾了行李,就要離開集賢裏的大宅。
臨行前餘浪忽然回頭。
餘朝然問道:“怎麽了,舍不得這一場富貴了?你沒有捍衛富貴的擔當,就沒有擁有它的資格!就你那副軟蛋模樣,家業留給你隻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
餘浪沒有答話,神情哀戚,對著地上無人理會的女屍緩緩下跪,鄭重其事地叩首道:“願你來世生在個好人家。”
這一跪,便算斷了前緣了。
餘朝然冷笑:“你不是失憶了嗎,恐怕連這姑娘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吧?何必惺惺作態。”
餘浪緩緩起身:“哪怕是個陌生女子,這樣被家人禍害利用難道不值得同情嗎?我雖不記得她,可是想必對她有很深的感情,他們抬出屍體的時候,我半是恐懼,半是萬念俱灰,無法克製自己的情感。”
看到這女子屍體時,另一個餘浪殘存的意識萬念俱灰,拚死認罪,隻是一心求死以殉此情吧。我這一跪,不僅僅為這女子,也為大唐這個曾名餘浪的憊懶少年,由於我的闖入,你原本精彩的人生就這麽戛然而止,一定很不甘吧。
一念及此,餘浪眼睛微紅,捏緊了拳頭:“這個公道,我一定會為你討回來!”
大唐雖值盛世,欺男霸女弱肉強食的事情仍不少見,何況十年後的安史之亂天下動蕩,餘浪默默下了決心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和地位,於這亂世中求一份安穩。他知道穿越絕非偶然,現下他還太弱小,弱小到沒有資格去探尋真相,隻能當一顆棋子。
餘朝然知曉內情後也不見了方才的冷模樣,拍了拍餘浪稚嫩的肩寬慰道:“丟東西沒什麽,怕的是沒有拿回來的勇氣!不過你眼下還太弱小,不可衝動,須知李家敢這麽做,那是朝中有人呐。即使我們這次能躲過,也逃不過下次,所以我幹脆舍了那一身麻煩。”
祖孫二人經曆了這麽一出,關係反倒緊密了幾分,更像一對知心的忘年交。
餘家在揚州城雖不是什麽名門望族,曾也是數得上號的富戶,可餘朝然性子傲岸,從不屑與權貴往來,更不願與其他商戶通氣坑老百姓的錢,落下了“餘獨活”的名頭,一來二去漸漸沒了朋友,這一下家道中落,連個可以投奔的對象都沒有。好在雖然當時餘朝然盛怒之下不願從宅邸帶一枚銅錢走,餘浪還是很雞賊地順了二十兩銀子藏在懷裏。
時下主要流通的貨幣是一種名喚“開元通寶”的方孔銅錢——名為“開元通寶”,實際卻並非開元年間所鑄,而是李淵在武德年間鑄造發行的。銀子作為貴金屬在市麵上還是比較稀有的,民間流通較少,主要是用於大宗貨物的結算。餘浪算了算,按物價八枚開元通寶能買一鬥米,換算過來也就是一枚銅錢大概能買一斤半的米,一兩成色一般的銀子能換一千錢,二十兩銀子的購買力幾乎相當於現代的6萬人民幣,不說置業,好歹能活。
兩人暫時找了間客棧落腳歇了幾天,隨後在平安裏買了間房安頓下來。平安裏位置處於城內的平民區,餘浪買得也並非大宅,隻是幾間還算軒敞的瓦房,盡管如此,還是付了有十兩銀子。
眼見著一大錠銀子被人剪去一半,餘浪覺得頗為肉疼。
餘浪坐在新收拾出的書房裏,咬著筆杆沉思,思考以後的出路,第一步應當是找到接引自己來到這兒的寧雪。想要找到寧雪,得先讓自己站在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否則大海撈針毫無意義。而想在這個時代混出點名堂來,大致有三條路,一是讀書入仕,二是從軍入伍,三是經商致富。作為一個穿越者,無論選擇哪條路都有天然優勢,考科舉腦海裏有中晚唐時期諸多詩作打底,行卷時占先機,能給考官好印象;從軍入伍,大可先去找此時還名聲不顯的郭子儀等人,往後立下不世功勳;經商……經商其實原本也可取巧,隻是初期手裏資源匱乏的情況下很難搞出名堂。
這麽想了一陣,餘浪的銳氣反倒消磨了一些,細究起來這三條出路都是不容易的,考科舉光會抄詩顯然是過不了關的,經學、時務、策論什麽的會被唐朝讀書人吊打。更何況唐朝的科舉製既不完善也不公平,考官閱卷不糊名,取進士的時候大都偏向世家子弟。經商沒資源,從軍沒武藝,哎,難哪。
“浪兒,出來招呼客人。”餘朝然帶著醉意的呼喝聲打斷了餘浪的思考。
餘浪披了件袍子懶洋洋地出來,掃了一眼屋子裏醉得相擁而泣的兩人,忙去取了爐子上的沸水,給兩人衝了解酒湯。
與餘朝然對飲的是個長相頗為瀟灑的書生,腰間綁著一把劍,一隻酒壺,約莫三十來歲。
那書生忽而拍著桌子大聲誦道:“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念完詩又淌下淚來。
餘浪手裏的碗“當啷”落地,碎成三瓣,解酒湯撒了一地,他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李、李太白?”
是了,這一年是開元28年,李白開春下了揚州,其好友孟浩然亦於當年去世,這首詩便是為紀念孟浩然所作。
情之所至,出口成詩,當世唯有詩仙李白方有這等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