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此去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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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我提到過劍閣,劍閣十大劍首中的第一人方二兩——傳言此人出生時隻有二兩重,先天不足,因此便取名為二兩。上三境第一境為悟玄,第二境為無相,第三境為天啟,這方二兩看上去一副病癆鬼的模樣,卻以天縱之姿在三十歲時便達到了天啟巔峰,隻差那最後一步。”

    “曆代劍聖都出自劍閣,唯獨這一代殺出一個風華絕代的裴雯,劍閣憋著一股氣,隻得自摘了劍聖的帽子,稱方二兩為劍尊,屈居於劍聖之下。”

    一名女學子插話道:“我聽說過那方二兩的事跡,據說他壽元極短,劍閣有一位前輩很不看好他,斷言他十歲前不入百煉境必早夭,方二兩做到了;隨後這位前輩又說他十五歲前不入破虛依舊難逃死亡,方二兩又做到了……如此循環,結果最後這位前輩自己老死了,方二兩卻一路勇猛精進攀到了天啟巔峰。”

    杜甫歎道:“方二兩也算是我一個好朋友,這些事你們說起來輕鬆,背後卻是辛酸難言。還有三年他便要年滿不惑,在此之前他如果邁不出那最後一步,還是難逃劫數……”

    餘浪聽得心驚不已,這人著實可憐又可敬,從小頭頂便懸著一把絕命劍,為了避免懸在頭頂的這把劍落下來,他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前,不能猶豫,更不能後退,隻有一往無前。非此等絕境無以造就此等天才。

    “那安祿山呢,傳言此人以殺證道,已經破了天啟境,應當比這方二兩更強吧?”

    杜甫神色冷然:“我們隻論英雄,不論禽獸。不論是裴雯、陳院長或是方二兩,他們都是將修行看作一門手藝的清高匠人,安祿山這等殺人證道的禽獸有什麽資格與他們相提並論。”

    “說得好!”張承興率先讚歎,其父屬於王忠嗣一脈,素來與那安祿山不對付。

    “李太白呢!”有學子喊道。

    杜甫立馬換上了腦殘粉嘴臉:“太白哥哥自然是才華蓋世,我這次下揚州本來便想與之把臂同遊的,可惜啊,錯過了。這回去長安一定要見到他!”

    一眾女學子紛紛掛上心心眼:“杜教習見了太白哥哥一定要替我們問候他啊……”

    青青微笑不語,曾幾何時,她也那樣崇拜過白哥哥,可是白哥哥在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拋下她走了,這是少女心中無以彌合的傷口,直接造成了她對餘浪的依賴,不論是生離還是死別,她都無法接受。過分的依賴以至失去自我,或許正是悲劇的根源。

    “咳咳,杜教習,我們在討論他的修為,不是才華。”

    杜甫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提到李太白,不得不提到另一個人,同樣出自劍聖門下的餘家傲,也就是餘浪學子的生父。”

    “什麽?!餘浪竟然是餘家傲的兒子!”

    “難怪,難怪,虎父無犬子。”

    學子們看向餘浪的眼神與之前有了不小的差別,尤其是不少出身平凡的學子,餘浪一直被視作他們的榜樣,以自身努力改變命運的楷模,得知他是餘家傲後人心裏頗為失望,原來他的生父也曾是個名重一時的英雄。

    杜甫是刻意為之,餘浪這段時間表現太過搶眼了,難免遭人嫉恨,但若頂著個餘家傲兒子的身份,心存嫉妒的人就自找台階下去。

    “餘家傲與李太白皆出自劍聖裴雯門下,也是劍聖僅有的兩名弟子——近年來有說劍聖收了第三名少年弟子的,暫且不論。李太白拿得出手的戰績都是與這位師兄一同創下的,那句流傳甚廣的‘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便是出於蜀道劍門一役,兩人攜手挑了落虎澗一百三十多名悍匪,落虎澗的大當家是號稱實力冠絕無相境的藏劍虎,這一戰可說是二人的成名戰。”

    “兩人攜手的最後一戰是鬥昆侖老魔,昆侖老魔實力不在劍聖之下,這一戰的結果是餘家傲與昆侖老魔雙雙陣亡,李白一人獨活。從那以後,便再沒人見過輕泓劍出鞘,據說李白在那一戰破了道心,實力大不如前……總體來說,即使是巔峰時期的李白,或許有上三境的實力,卻難稱天下高手。餘家傲卻有勝師尊劍聖半招的驕人戰績,如果還活著,絕頂高手應當有他一個席位。”

    上一輩青年一代天賦最高的兩人便是餘家傲與李太白,結果這兩人一個早早殞命,一個被破道心,未嚐不是一種遺憾。

    餘浪聽李白說過這一段往事,包括杜甫不知道的,李白臨陣撤劍,他隱隱覺得當年事情的真相遠不如外界流傳的那麽簡單,隻是這些都無從考證了。

    “好了,今日該歇了,眾位學子都散了吧。”

    眾位洗月學子起身齊齊向杜甫行了禮,等杜甫出門以後,方才有序退場。

    餘浪剛走出門,被刑堂沈教習攔住了去路。

    沈教習神色複雜地看了餘浪一眼:“陳院長在議事堂等你。”

    “煩勞沈教習了。”餘浪向沈教習道了謝,轉身便往議事堂走去。

    “且慢。”沈教習提點道,“見了陳院長說話需謹慎,不可孟浪。”

    餘浪猜不透沈教習這番話意欲何為,也不多問,再三謝過之後便走了。

    杜甫目送著餘浪進了議事堂,微笑著背上包袱,哼著小曲離去。

    下次再見時,希望你已長成頂天立地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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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事堂正廳無窗亦無燈,黑漆漆透著一股陰森,餘浪轉了一圈發現無人,便要回去。

    “餘浪到了吧,我在偏廳,青色簾子後頭。”

    餘浪便循聲挑開簾子進了偏廳。

    沒想到莊嚴的議事堂中還藏著如此雅致的偏廳,房間當中放著一張雕刻精細的白玉石方桌,桌上整齊擺著文房四寶並四小盆梅蘭竹菊花中四君子,兩隻白釉茶碗中的清茶還騰著淡淡熱氣。石桌一旁懸著一柄樸實無華的木劍,劍身有“去蕪存菁”四個飄逸瀟灑的小字,頗有幾分於方寸之間見天地的磅礴氣勢。

    背席而坐的陳院長轉過身來,請餘浪用茶。

    餘浪低聲道謝,捧起茶碗喝了一小口,頓覺齒頰留香,渾身的疲勞與焦慮都消散無形,隻覺得心中一片清明。

    “好茶。”餘浪不由出聲讚歎,他之前並不習慣飲用茶水,除了喝酒便是喝煮沸放透了的涼水,頭一回喝到這樣不俗的茶品。

    陳院長笑眯眯地看著他,絲毫沒有一院之長的架子,倒像是鄰家邀人聊聊農桑的莊稼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