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三過悟玄而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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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前些日子庫多紮被李泌打出了血遁,身負重傷,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悟玄上境的修為仍舊穩穩壓製住餘浪。

    如不是餘浪這些時日也有所進益,恐怕當先一招便會被取走性命。

    庫多紮手中彎刀也是不遜於磨石刀的天元級別重寶,餘浪一貫依賴的武器壓製對快,眨眼間雙刀重擊數十下,銳響不絕,火星四濺。

    眼見著餘浪神色越來越苦,庫多紮攻勢稍緩,一麵與餘浪對敵,抽冷子便殺幾個城頭守軍,他無疑想讓這位殺了自己愛徒的年輕將領在痛苦中緩慢死去,飽嚐折磨。

    庫多紮卻發現餘浪此人學習能力極強,往往同樣的招式第二次使將出來對方的壓力明顯減弱,若是使到第三遍,他反手就能打出同樣的招式。庫多紮越是和餘浪糾纏心中越驚,加之舊疾在身,再拖下去若是大唐援軍到了便不好收場,旋即收攏心神專心對付餘浪,抬手一刀便想先廢了餘浪一條胳膊。

    穩定下城中局勢的李大虎和薛文洋雙雙趕到,兩人領著五名洗月學子結成劍陣,將庫多紮包裹其中。浪字營的其他人在二人安排下護送著青青和受了傷的隴右士兵出了城。

    兩名破虛境加五名遊海境結成的劍陣顯然給不了庫多紮太大的壓力,畢竟是一代大宗師,他一眼瞧出劍陣的陣眼所在,遠遠地放出一道刀氣,戴羊雙腿當場被斬斷。

    對於向來以自己輕身功夫為傲的戴羊來說,失去雙腿無疑是比死還要淒慘的酷刑,他顫著手摸了摸自己斷腿處冰涼的腿骨,鬼使神差得把兩隻殘肢向庫多紮的麵門扔去,仿佛不願承認這是屬於自己的部分。

    庫多紮低吼了一聲,兩隻斷腿被強大的氣勁震城一團血霧。

    李大虎目眥盡裂,這番出行前,他答應了眾位同窗要為他們擋刀,此刻卻眼睜睜看著戴羊被砍斷雙腿無力阻止,他猛一抬腕,袖中激射出數十根銀針。

    天元重寶烏鼎針是李大虎保命最大的倚仗,若不是生死關頭,他絕不會拿出這等至寶。

    幾十根針紮進庫多紮胸膛,盡管不致命,庫多紮的氣勢還是為之一懈,餘浪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他死死抱住庫多紮,利用自身肉體的強韌度牢牢將庫多紮鎖住,畢竟他肉身的強度近乎半聖之體,比起庫巴紮還要強上不少。

    “你們快走!”

    薛文洋提劍往前踏了兩步。

    “不要讓我白死。”餘浪仿佛從牙縫裏漏出來的聲音讓李大虎和薛文洋忽然變得無比清醒,兩人背起戴羊,帶著剩下的幾名浪字營兄弟突圍而去。

    烏鼎針無比玄妙,能夠暫時鎖死修行者的氣機,不可引動內息,亦不可調動天地靈氣。隻是使用者李大虎的修為太低,因此功效大打折扣,庫巴紮雖然受到了一些影響,卻依舊留存了小半的實力。

    城中早已屍積如山,隴右軍一千五百名戰士隻剩下不到五百人縮在一角拚命抵抗,並無一人投降,向吐蕃人投降毫無意義,不會死得更好看些。吐蕃軍也丟下了至少一千多具屍體,即使勝也是慘勝,即使勝也再走不動了,他們已經做好了被唐軍援軍一網打盡的心理準備,隻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城裏。

    城,原本是吐蕃人的城,這一戰沒有正義的一方。

    怒吼聲,哀嚎聲,在餘浪耳中不斷擴大,幾乎吞沒他的意識。

    他感到自己的意識似乎縮小成了一個點,又似乎無處不在。

    一名吐蕃士兵伸手扯出一名唐軍士兵的心髒,啃了兩口,拖著九環大刀走向下一個與隊伍失散的士兵。

    屍堆裏爬出來驚喜於自己沒死的唐軍士兵亦是滿臉凶殘,將躲在屋裏的吐蕃百姓揪了出來,一刀一刀活活剮了。

    這根本不是兩個文明的碰撞,而是兩群野獸的廝殺。

    李泌那夜出手救青青時的那片葉子出現在餘浪腦海中,那片葉子脈絡分明,以無比緩慢的速度拆解開,拆解成無數根針。這個拆解的過程便是徹底破氣海入悟玄的法門,內心裏李泌的聲音越來越大:悟!

    這是李泌引導餘浪入悟玄的一枚道印,餘浪哪怕什麽也不做,自身內息流轉也能順利晉入悟玄。

    餘浪幾乎悟到最後一步,驀然清醒,將四肢百骸中的內息全部鎮住,逆行了悟玄的軌跡,將之前所得又吐了出去,如此再三,三過悟玄而不入。

    我不要你的施舍!餘浪緊緊咬住牙關。李泌算無遺策,故意將庫多紮放往東邊,便是要借助此人給餘浪的壓力,加上之前他以一片葉子在餘浪心中種下的印記,幫助他徹底突破下三境,晉入悟玄。

    隻是他沒算到,餘浪寧死也不願接受這一份醜陋的饋贈。

    憑什麽你的一點小聰明偏要以這麽多人流血喪命為代價?憑什麽你要把這筆賬加在我身上,還要我承你的情?!

    餘浪的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一個大唐年輕將領模樣的人緊緊抱住國師庫多紮一路狂奔,如一顆人形隕石向吐蕃士兵的軍陣撞過去,撞斷了蘭邪城的城牆,撞出無數冤魂。

    庫多紮驚恐地吼叫卻無法喚醒這個陷入癲狂的年輕人,他一遍一遍地折返跑,舉著庫多紮撞死無數吐蕃士兵,幾乎將整個蘭邪城的城牆撞得稀爛。

    如果跑得足夠快,可不可以跑回從前,跑去來處?

    一人拆了一城。他卻仍沒有止歇的意圖,繼續背著庫多紮撞進一片小山頭,一次撞不動就再來,直到將這座山也撞倒,隨後頭也不回地向大漠深處狂奔而去。

    也不清楚究竟跑了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他終於累倒,扛著庫多紮一頭摔進沙漠,很快便被一陣風沙給蓋住,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了無痕跡。

    李泌一路刻意阻撓南霽雲和李光弼回軍救援的速度,便是想給餘浪充足的時間領悟自己在他腦海中留的種子,安穩晉入悟玄境。可到了蘭邪城下,李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整個蘭邪城幾乎成了一片廢墟,鮮血流淌成河流。

    他事前在青青身上留了一道觀照符,隻有在青青遇險的時候才能借由青青身體為引施法,沒想到青青一早被人護送出了蘭邪城。

    “怎麽會這樣?”李泌自認算無遺策,從未像此刻這般慌亂過,他並指如刀,浩瀚無匹的法力引動此地天地靈氣,以大神通開了天眼看向回溯時光裏發生的一切。

    良久,他訥訥歎氣:“看來我與青青,永無和解的可能性了,這次可是弄巧成拙了。”

    南霽雲拔出巨闕,指著李泌的腦袋:“我要殺了你!”

    “無生死,無聚散,無離別。”

    南霽雲一劍斬空,李泌化為一陣青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