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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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地黃沙中忽然伸出一隻手,五根手指瘦成了五根筷子,那隻手在虛空中抓了幾抓,除了一團滑不留手的空氣,什麽也沒碰到。
餘浪從黃沙地中坐了起來,吐出嘴裏的沙子,大口喘息。他感受到背上有什麽東西硌人,伸手摸了一摸,才發現是半死不活的庫多紮。
庫多紮被餘浪的動靜吵醒,下意識的嘟囔了兩句,像個起床氣很重的孩子。
餘浪看到庫多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怎麽瘦成這樣了,連皮包骨頭都說不上。”
庫多紮也掙紮著坐了起來,冷哼一聲:“你又好到哪去了?一樣瘦脫了相,像隻大馬猴。”
這兩人此刻都已油盡燈枯,莫說一個普通人,便是那日西都城中的那小孩兒也能一刀一個把這一雙上三境的高手給宰了。餘浪自家人知曉自家事,發現庫多紮活著以後並沒有流露出敵意,便是留有轉圜餘地。庫多紮何嚐不是如此,冷言冷語便罷了,也不敢輕易激怒餘浪,被這狂人背著跑了不下萬裏,一路摧枯拉朽不知撞壞多少建築,庫多紮內心深處是怕極了這個年輕人。
餘浪舔了舔發白的嘴唇:“要是能有口水喝該有多好。”
“做夢。”庫多紮打坐想積聚起幾分內息,卻發現體內毫無動靜,隻得作罷。
餘浪眼尖,瞧見地平線盡處走出一支商隊,商隊裏至少有幾十人和十幾頭背著貨物的駱駝,剛想大聲喊叫卻被庫多紮捂住了嘴巴。
“你做什麽?莫不是因為那商隊裏盡是唐人,怕我與他們匯合後讓他們宰了你,放心,要宰了你也是等我倆修為恢複後再大戰一場,我不會假手他人,乘人之危的。”
庫多紮搖頭:“你別衝動,先伏低身子,瞧那邊,那邊的沙子裏藏著一夥沙匪,這支商隊恐怕自身難保。”
餘浪定睛看去,確實瞧見遠處的沙丘中似乎藏著一夥強人,心道還是這老東西心眼賊,這個節骨眼上還如此謹慎。
雖然修為盡失,這兩人的五感依舊敏銳,凝下神來,遠處的一切動靜皆入耳目。
沙匪們都包著黃色頭巾,持彎刀。
“大哥,我看那商隊中有七八個帶刀的武士,應當是他們雇來保貨的好手,都有百煉境以上的修為,咱們貿然衝出去恐怕討不到便宜。點子紮手,要不算了?”一個瘦小機靈的沙匪出聲建議。
留了兩撇小胡子的大哥搖了搖頭:“咱們的清水和幹糧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若是不搶了他們,未必能等到下一撥商隊,況且國主那邊催得急,這夥商隊裏應當有國主需要的五色玉石,咱們得拚了!”
這夥沙匪說的是大唐官話,卻不知他們口中的國主指的是誰,對於大唐皇帝不會用國主這麽奇怪的稱謂。
庫多紮解釋道:“這一夥沙匪應當是小勃律國的國主雇傭來的,此人所修行的五玄功,需要吸收大量的五色玉石,其他西域小國每年會向大唐進貢這種五色玉石,這些小國自身武力孱弱,一般都會將玉石交由大唐商隊帶回去給當地節度使,由節度使盤剝一番再交給大唐皇帝。小勃律國的國主便起了歪念,他不敢派本國士兵出手,就雇傭了大唐的武士裝作沙匪去搶劫五色玉石。”
“這等事情如果時常出現應該很難瞞住吧,此地應當是歸屬我大唐朔方節度使安思順,他能坐視不理?”
“嘿嘿,你這娃娃到底是沒有什麽閱曆,小勃律國的國主自然給了那安思順十倍的好處。這安思順可不是什麽好貨,仗著這一點向小勃律國的國主屢次獅子大開口。”庫多紮畢竟貴為吐蕃國師,手裏的情報係統很完善,這一類的秘辛自然逃不過他的耳目。
餘浪頗覺諷刺:“沒想到你對我大唐國事比我們的陛下還關心、還清楚。”
庫多紮神色平靜:“並非我吐蕃的情報係統比你大唐天子的強,隻是天子跟前幫他塞耳障目的小人太多了,他看不見也聽不著。便是我吐蕃讚普(國君),也隻能知道我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國師好手段。”餘浪向庫多紮豎了個大拇指。
“你這小子,遲早要入唐庭中樞,我便教你個乖,一是永遠不要把事情寄托於天子的神聖英明——即便他曾經英明過,終日活在吹捧諂媚之中判斷力終究會大受影響,二是不要拿天子當傻子看,尤其是你大唐的玄宗皇帝,有時候他突然清醒一回,便是天崩地裂。”
餘浪想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若是你這老狐狸當了我大唐國師,不知能否鬥得過那奸相李林甫,有你為敵,隻怕他也無法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了吧?”
庫多紮不以為然:“要說修為,我一巴掌就拍死這隻蒼蠅,但要說在朝堂上玩弄心眼,誰能鬥得過這隻口蜜腹劍的老狐狸?聽說與他說一句話,會三天吃不下飯。”
餘浪無聲大笑。
庫多紮忽然眼珠一轉,再度伏低身子:“不說了,那夥沙匪要動手了。”
沙匪頭目舉高右手,做了個進攻的手勢,五十三名穿著土黃色衣服的沙匪全部矮身快步迫近商隊。
商隊之中確有不少好手,當沙匪距離還有數百步的時候便已有人察覺,大吼了一聲“敵襲”,體弱者都躲在了駱駝後麵,護衛和體壯者則手執兵刃嚴陣以待。
兩隊人馬短兵相接,鬥作一團。沙匪人數眾多,商隊護衛則是修為高強,一時之間鬥得難解難分。
在餘浪和庫多紮眼中,這種程度的對決便如螞蟻打架一般,好生無趣,令人憋悶的是此刻他們卻連螞蟻也不如,餘浪有心助拳出手教訓沙匪卻力不從心。
沙匪頭目一聲暴喝,一連踹翻兩名護衛,百煉巔峰的修為展露無疑,直奔駱駝上的貨物而去。
一柄秀氣的長劍卻架在了那沙匪頭目的脖子上。
餘浪驀然有些口幹舌燥,卻期期艾艾說不出一個字。
庫多紮皺眉:“故人?”
餘浪終於吐出了那兩個字:“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