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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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內,青青接過驛卒手中沾滿泥塵的信件,連番道謝。

    那驛卒仰脖子喝下木瓢裏的一大口井水連連擺手:“不必客氣,寄信人給了兄弟們天價的賞錢,我們自當盡心勞力。”

    奧巴巴仍給驛卒塞了一錠銀子作為謝禮,這些日子他眼見得青青鬱鬱寡歡,心頭也很難受,他雖然一身黑皮膚內心深處卻拿餘浪和青青當作親人。

    驛卒本以為此人隻是個尋常昆侖奴,初時對他的態度頗不友好,眼見得對方掏出一大錠銀子,再不敢有所輕視,道謝之餘接受銀錢時的動作也頗為恭敬。

    青青一遍又一遍讀了餘浪報平安的信件,反複確認字跡,唯恐這是上天給自己開的另一個玩笑。

    李大虎和薛文洋站在一邊看著青青忽喜忽悲的模樣也算鬆了一口氣,若是再沒有餘浪的消息,他倆便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阻止青青絕食了。

    這段時日,邊關捷報不斷傳來,天策與隴右聯軍,連破吐蕃數城,斬首數萬,戰功赫赫。李紹本欲見好就收班師回京,皇甫惟明卻貪功冒進,一意打下石堡城,在石堡城下損兵折將,副將褚詡以性命為代價才成功掩護皇甫惟明撤退。

    皇甫惟明卻瞞下此事不報,進京獻俘邀功。

    消息傳到洗月書院,浪字營的一眾學子對這位師兄的人品更加不恥,加上李光弼曾對眾人說過的一席話,眾人甚至對院長陳無寧的人品也頗為不屑,再不複往日的尊敬。

    眾人尋思著等餘浪回到洗月書院,便一齊向院長辭行,跟著浪哥兒另謀前程。

    洗月書院上下離心,這幾年所出的英傑人物銳減,難免引起同行覬覦。

    白洞書院、天行書院便以切磋交流的名義來到洗月書院挑事,意圖以自身年青一代優秀學子的質量碾壓洗月書院,摘走洗月書院無冕之王的名頭。

    一方是誌在必得,另一方洗月學子卻是消極避戰,幾番大比下來自然是慘不忍睹。

    不少揚州城內從外地趕來欲赴洗月書院求學的傑出少年已動了心思隨白洞書院與天行書院的招生團一同離去就學,不願意再去相信揚州城內這個古老的神話。

    “院長,外頭瘋傳我洗月書院教習能力低下、誤人子弟,書院內不少新入學的學子已經人心浮動,放任下去恐怕洗月書院千年傳承不保。”議事堂內賀教習低聲稟報,白洞書院、天行書院再如何叫囂他也可以忍耐,院內學子的消極態度卻讓他傷心。

    陳無寧輕歎:“他們許是上次外出曆練聽了些風言風語,不願意信任我這把老骨頭了吧,我個人失節事小,眼看著老院長苦心經營的心血就這麽付諸東流……我也痛心。”

    “皇甫惟明怎會如此行事?他當年在書院中心性人品俱佳,十幾年官場浸染竟能把他變成這副模樣?浪字營眾人奔襲千裏救援師兄,戴羊因戰致殘卻沒得到軍中撫恤,這一件事情涼了我洗月書院多少人心?哎。”賀教習對於皇甫惟明的行徑也是看在眼底氣在心中,可以說皇甫惟明的冷漠表現是這次洗月書院危機的直接原因。

    陳無寧負手踱步:“我相信皇甫惟明的為人,他做事向來是有分寸的,這番行徑應當有他自己的考慮。他不是那種貪軍功克扣撫恤金的小人,否則他在隴右軍中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威望,這次的行為無異於自毀長城,不僅僅是與我洗月書院決裂,甚至是與隴右軍集團決裂。”

    “陳院長,到了此時你還為皇甫惟明說話,學子們卻那樣冤枉你,連我也覺得氣憤……”

    陳無寧淡淡一笑:“他們無非是說我刻薄寡恩,當慣了縮頭烏龜,從前縮在太平公主裙下,如今縮在洗月書院之中,我陳無寧若是在意這些言語,怎麽可能活到今日。隨他們怎麽談論我,我做人做事,求得從來都隻是無愧於心,需要向旁人解釋什麽?”

    如今洗月書院年輕弟子中陳無寧唯一能夠倚重的便是從長安趕來的吳鬆如了,他雖然隻在洗月書院呆了一年,卻極為感激自己在這兒得到的一切,因此聽說洗月書院遭到另外兩所書院發難,第一時間從吳家趕來揚州,力圖解了這一場危局。

    洗月書院樹人堂前的銅鼎旁,吳鬆如連戰連捷,以經學、策論、詩作、修行全方位碾壓了前來挑戰的白洞書院和天行書院的一眾學子。

    兩大書院公認最傑出的弟子易寧遠眉頭緊蹙,思忖著自己對上這吳鬆如該選擇哪一項挑戰才能占據更大的優勢。兩人的修為都踏入悟玄初境不久,戰力應該相差不遠,但是易寧遠忌憚吳鬆如的“畫聖”阿翁,擔心此人會有什麽壓箱底的手段。

    天行書院領頭的張教習留著一小撇花白的胡子,他脾氣直,雖然是對手,他也很欣賞洗月書院調教出的這名年輕人。白洞書院的宋教習眼中則是一片妒恨:“本來咱們就要一舉拆了洗月書院的招牌,哪裏蹦出這麽一號人物。”

    宋教習眼珠轉了一轉,忽而對著洗月書院此間主事的賀教習說道:“吳鬆如是畫聖吳道子的孫兒,實力勝出同輩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據我所知,他在洗月書院隻呆了不到一年,在我看來,他並沒有代表洗月書院出戰的資格!以畫入境那是他們吳家的手段,與你洗月書院有什麽關係?”

    賀教習掌管洗月書院刑堂多年,怎可能被對方三言兩語就擠兌了,回話道:“宋兄此言可笑之極,這易寧遠其父曾也是西蜀劍閣的十大劍首之一,能得這般成就自然也有他父親的功勞,按你的說法,他是不是也沒有代表天行書院出戰的資格?”

    宋教習似乎早就料到賀教習會以這番言語應對,立刻反駁道:“易寧遠的父親易天行自從七年前被那道門最年輕的天下行走李泌擊敗以後便一蹶不振,早已稱不上一代宗師,甚至連提劍的勇氣都沒有,所以易寧遠這一身本事正是學自天行書院!毫無半分家學淵源!”

    張教習心頭不悅,此事是易寧遠心頭之痛,自己都不願在外人麵前說起,這嘴碎的宋教習卻拿出來說道。易寧遠則是麵無表情,不辨喜怒。

    其父易天行當年被十三歲劍道初成的李泌三招打敗,道心受重創,從此一蹶不振。這正是易寧遠立誌變強不斷精進修為的最大動力,他要挑戰那位道門的絕頂天才,為父討回失去的一切。他當年含恨想投入洗月書院,卻被陳無寧以心思不純為由拒絕收入門牆,所以今日他才願意跟著張教習來落一落洗月書院的麵子,也好挽回當年之恥。

    宋教習似笑非笑地看向無言以對的賀教習,充滿嘲諷的眼光一一掃過場間所有的洗月學子們。

    一旁觀戰的青青抱緊懷中的磨石刀,她恨這些落井下石的市儈嘴臉,她多想看著餘浪手執這把黑刀狠狠抽打這些人的臉。

    磨石刀似是有所感應,微微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