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伏殺與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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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蘆口地如其名,兩側山體高聳,當中夾著一條羊腸小道,狀如葫蘆,確實是絕佳的伏擊點。

    餘浪於馬車中閉目打坐,將身心狀態調整至最佳,外放的神識洞察著馬車外的風吹草動,悟玄上境的修為搭配三層的北冥訣,感知力極為強大,他細細掃了一遍確定整個葫蘆口中並沒有伏兵。

    這說明要麽根本無人伏擊,要麽是伏擊者隱匿行蹤的本事高超,能夠避過餘浪的神識感知。如果是後一種情況,則意味著埋伏者人數一定不會太多,可能三五人,也可能隻有一人。

    走了大半天的時間,一路都極為太平,眼看出口就在眼前,眾人暗鬆了一口氣。

    卻見一個寬袍緩帶的翩翩公子哥盤腿坐在狹小的關口處,腿上橫著一把古琴。

    古琴是鬆紋古木所鑄,沒有琴弦。

    餘浪解下了腰間的木劍,兩根手指輕輕撫過木劍光滑的劍身,就像撫過情人的臉。這把劍是用自家庭院裏黃楊木最精華的部分做成的,為此他特意去找了一趟洗月書院鑄器坊的陸教習幫忙。陸教習不愧是鑄劍行家,不僅通過秘法最大程度得提升了木劍的韌性,而且揚長避短,充分利用原木屬性通透的特點,將之便於法力灌注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把木劍餘浪取名為“手植”,取自餘浪前世最喜歡的一篇散文——“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明·歸有光)

    “手植”二字於原文中寓物是人非,餘浪取下這個名字便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惜取身邊的朋友、親人,為保護他們而戰鬥時必盡心傾力,不留遺憾。

    這把木劍不如磨石刀鋒銳,不如磨石刀神異,卻傾注了餘浪的道心,劍身雖是凡木,劍膽絕非等閑。

    餘浪飛身而下,與那撫琴人相對而立。

    劍膽對琴心。

    撫琴人十指連動,琴音引發天地元素共鳴,一道音刃破空而來。

    “手植”脫手而出,懸停在餘浪身前,一化為二,二分為三,一道劍氣化身與那音刃鬥在一處。

    劍氣方正浩然,音刃綿長婉約,二者各展所長,於虛空中鬥了一陣。

    撫琴人見一時難以取勝,又以雙指橫於額前,施放出自身道印。

    他的道印便是六根琴弦。

    薛文洋和謝之謙修為都隻有破虛初境,並不能看出戰局如何,隻是心內空著急。

    老郭卻是麵色凝重,向二人解釋道:“那撫琴人的六道琴弦道印,各有千秋,雖然同出一脈,卻包含風林火山雷雲六種氣息,堪稱是身俱六種道印。”

    薛文洋聽了悚然變色,在他的認知裏,常人能憑著一種道印入悟玄也是極難,此人卻有六種不同屬性的道印,實力當真強絕,卻不知餘浪能不能擋住此人攻勢。

    謝之謙的心思卻落在別處:“琴有七弦才對,此人偏隻有六弦,好生奇怪。”

    餘浪卻並未以自身道印應戰,隻是同樣以“手植”劍氣殘影與六大琴弦道印相鬥。

    操縱著手植以一敵二餘浪卻仍顯得遊刃有餘,絲毫不落下風。

    撫琴人修為已至悟玄巔峰,也看出餘浪的實力不過在悟玄上境,可竟隱隱感到此人氣海綿長變招迅捷仍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暗吃驚。

    他接到蘭夫人的密信,楊玉環由洗月書院的幾位學子護送往長安來,本來對此次刺殺任務極有信心,卻沒想到這個衣著平凡鄉下少年模樣的人竟如此棘手。

    撫琴人猛一拍琴身,一直藏而未出的第七道印疾振而出,直往餘浪麵門上飛去。六印藏於身,一印藏於琴,這七印齊出尋常無相初境的修行者都抵擋不住,這也是撫琴人最大的依仗。

    餘浪等的便是這一刻,奇點道印驀然出現在身前。

    撫琴人心中迷惑,他一生對敵無數,從沒見過如此古怪的道印,看起來如此平平無奇。

    奇點猛然閃爍了一下,七枚道印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鯨吞了進去。

    忽然失去七枚道印的撫琴人再也支撐不住,垂頭吐下一大口血。體內道印本源還在,隻要境界仍在,失去的道印可以再結,可這些損失掉的修為卻是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修煉回來的。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餘浪,始終無法接受這世間竟有能夠吞噬其他道印的詭異存在。

    餘浪此時也不好受,他體內先是北冥之力未吸收完全,上次吸了陳無寧的道印也有殘留,如今又吸入這撫琴人的七枚道印,氣海、筋脈俱是不堪重負,整個人竟似要炸裂開來一般。

    “不好!”老郭察覺餘浪體內異動,飛身而去,拍住餘浪周身大穴,意圖控製住餘浪體內的異常。

    不料這一下卻是適得其反,重壓之下餘浪體內的力量劇烈反彈,竟有血絲滲出體表,渾身染血,整個人看起來極為恐怖。

    撫琴人見了大喜過望,吸人修為這等逆天之舉必有逆天之報,他提振起剩餘的力量,便想趁勢一招結果了餘浪的性命。

    “且慢動手!這份功勞還是讓給我們吧!”

    另有一對身上披著獸袍的兄弟忽然躍出,這二人修為隻在悟玄中境,平常自然不是撫琴人的敵手,見撫琴人重傷卻想出來撿便宜。

    “原來是山林虎豹簡家兩兄弟,兩位想從焦某手中撿這個便宜,也不稱稱自家斤兩。”撫琴人自然不願意將自己一番惡戰乃至折損修為得來的功勞就這麽拱手奉上。

    馬車裏的紅綢聽說餘浪受傷,再三克製還是忍不住擔心,掀開簾子查看餘浪傷勢。

    那三人也不再鬥嘴,目光均牢牢盯住了紅綢,簡家大兄說道:“難怪幾位夫人都不願這女子重回長安,確實是難得的美人,他奶奶的,我要得了這樣的女人,也不想要皇位了。”

    姓焦的撫琴人早些年去壽王府中彈琴的時候與楊玉環有過一麵之緣,也沒看出端倪,隻覺得楊玉環這三年清減了一些,可見紅綢與楊玉環確有幾分相似。

    餘浪身體不住抽搐,體表滲出的血液也漸漸增多,劇烈的痛楚幾乎要吞沒他的意識。

    薛文洋、謝之謙、奧巴巴紛紛亮出兵刃,將餘浪和紅綢護在身後,他們已打定了主意與餘浪同生共死。

    車夫老郭歎了一聲氣,死死頂住簡家兄弟二人和那撫琴人:“你們走吧,老夫今日不想開殺戒。”

    “你這趕車的馬夫也敢……”簡氏大兄話沒說完,隻見一道灰黑色的劍氣在虛空之中拉開一道痕跡。

    痕跡是虛空的裂隙,從中流淌出寂滅的死意。

    簡家兩兄弟掉頭就跑,沒有片刻的猶豫。

    撫琴人眉頭緊皺:“你就是那死了七次的郭路生。”

    死了七次,領悟出生死劍印的郭路生在修行者中的地位與死神無異,雖然他的修為隻有悟玄上境,卻斬殺過天啟境的大修行者,在為境界論的上三境中,他無疑是個顛覆者。

    撫琴人神色數遍,終於還是按不下對於死亡的恐懼,再多的榮華富貴也要有命享受才行,他也化作一縷青煙遠遠遁去。

    陳無寧請郭路生為餘浪趕車,用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他隻能做到讓郭路生趕車,危急關頭願不願意出手全憑郭路生的心情。

    郭路生向來無情,這一次出手也是在陳無寧的預料之外的。

    奇點道印令郭路生無法不動容,當年正是同一個道印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若無那位前輩出手幫忙,便不會有郭路生七生七死領悟生死劍印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