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史那家的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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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榻上的老翁麵容憔悴,麵皮看上去更像是一張薄薄的黃色蠟紙,他喝了一口囡囡親手煮的藥湯,強打起精神笑道:“喝了乖孫女的藥,阿翁精神好多啦。”

    囡囡笑逐顏開。

    餘浪卻看得滿心淒涼,這老人顯然已是病入膏肓,還要強打起精神哄孫女開心,恐怕這孫女也是老人執著撐到現在的全部寄托,否則以他沉重的病情早該撒手而去了。

    “囡囡乖,我和餘叔叔聊一會兒,你去找阿史那骨劍玩會兒。”老翁充滿歉意地看餘浪一眼,似乎為不能起身相迎而愧疚。

    餘浪連忙還了一禮,以示自己並不掛心。

    囡囡開開心心地出了營帳去找那叫阿史那骨劍的少年玩耍去了。

    餘浪扶著老翁半坐起來。

    老翁歉疚地笑了笑:“這回我這裏沒有奶茶招待你了,我病了以後沒力氣照顧牛羊,家裏的光景不太好,沒錢買奶茶了,阿史那家的小子雖然常常偷偷給我們些財貨,也都被囡囡拿去換草藥了,實在對不住。”

    餘浪微笑:“不打緊的,我記性好,還記得當年那碗奶茶的味道,此際回憶一遍便如喝了一大碗。”

    老翁爽朗大笑:“餘兄弟說話總是有禪意。”

    “都怪我來得遲了,若是來早一點或許能治你的病。”餘浪略通些醫道,加上自身修為高深,若是能及早為老人去除病灶,止住病情擴散,或許還能救得回來。

    老翁搖了搖頭,神情之中並無遺憾:“我這把年紀,即使不得這一場重病,也該去了,活夠了。隻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囡囡與阿史那家的小子,那小子以後會是個英雄。”

    “前輩當真是開明,願意將女兒嫁與突厥人,光是這一點,就比許多父母長輩強上了許多。”在餘浪的認知裏,阿史那應當是個突厥姓氏。

    “隻要小囡囡喜歡,身份有什麽重要的,活到我這把年紀,許多事情都看開了。骨劍這孩子原本也是突厥王室血脈,當年突厥被我大唐與回紇聯手攻滅,這才淪落至此。不過我看這孩子資質不凡,逮到機會以後還會出人頭地的,囡囡跟著她不會受苦。”

    說話間,阿史那骨劍掀開門簾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手裏拿著一隻錦盒。

    “秦阿翁!這是我從家裏偷出來的靈芝,據說有起死回生之效,你趕快服下!”那少年年約十三四歲,身子骨頗為壯實,臉上還帶著皮鞭抽出的血痕。

    小囡囡俏生生地緊隨其後,像是個小跟屁蟲。

    老翁笑著搖了搖頭:“好孩子,你的心意阿翁領了,隻是阿翁的病到了什麽程度心中有數,神仙來了也救不回我了。你臉上的傷是上次偷藥出來被家裏人打的吧,乖,把這靈芝送回去。”

    骨劍性子極為倔強:“不!”

    “聽話,這藥我吃了也不管用,還得連累你被毒打一頓,不值當。”

    骨劍登時流出了眼淚,跪地痛哭哀求:“秦阿翁,我身子骨結實不怕打,他們打不壞我,可是你不吃這藥身子骨就要壞了,骨劍不要你壞!”

    餘浪看得頗為動容,這孩子聰明、勇敢,有擔當,確實是一顆好苗子,頭一回,他起了收徒的心思。

    老人笑著笑著,也流出眼淚:“你們兩個孩子過來,阿翁活不成了,骨劍你以後定要好好照顧秦夕顏,雖然阿翁已看不見你的婚事,卻相信你一定會娶她;囡囡你長大了,阿翁死了你就不是囡囡了,你是秦夕顏,要好好輔佐丈夫。”

    囡囡泣不成聲:“阿翁,囡囡不要你死,你不要死。”

    骨劍卻是抹幹了眼淚,長身站起,拱手鄭重承諾:“秦阿翁,阿史那骨劍今日在此立誓,以後定要讓夕顏過上好日子,不再受這大漠中風吹日曬的苦楚,給她最幸福最圓滿的生活!”

    小小年紀,一番話卻自有擲地有聲的磊落與擔當,確實是個英雄胚子。

    老人很滿足,他又轉頭對餘浪說道:“餘兄弟,你我相識便是緣,希望我死以後你能帶著我的骨灰去一趟長安,將我的骨灰灑在長安城下,落葉歸根,老夫便感激不盡了。”

    餘浪點頭:“此間事了,浪正要去往長安,到時候必定會完成您的意願。”

    老人卻沒有任何反應,枯瘦的頭顱歪歪靠著榻上的木柄,竟是去了。

    ……

    ……

    餘浪協助兩個孩子潦草辦完了老人的喪事。

    期間有幾個突厥人因害人葬禮不和突厥禮俗想逞凶鬧事,被餘浪輕飄飄化解了,此際餘浪的修為對凡人而言已如夏蟲不可語冰,再也不敢有人阻礙老人的葬禮。

    餘浪將老人的骨灰裝進一隻壇子,壇子上貼了一張寫有老人大名的紙——秦苦。誰能想到,這大漠中孤苦無依的老人竟是大唐開國公秦瓊的後人。善於鑽營的世家屹立千年不倒,秦瓊這樣的武將即便位列三公,因之甪直的性格,也無法做到福蔭後世子孫。

    “餘浪哥哥,骨劍前日見你大發神威以後,心心念念想與你學飛劍的本事,求你教教他吧。”秦夕顏軟語央求道。

    站在一邊的阿史那骨劍雖然不說話,眼神裏也確實有幾分懇切。

    餘浪撿起一塊石頭,猛然往黃沙地上一擲,附著了餘浪內息的石頭碰到土地就像落進了水裏,一直往深處墜落:“隻要骨劍能挖出那塊石頭,我就收他為徒。”

    秦夕顏歡呼雀躍,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這一塊石頭到底沉得多深。

    阿史那骨劍當即開始刨挖,最初用彎刀挖了一陣,感到效率低下,換雙手來挖,雙手起了泡,又重新換成彎刀,彎刀磨損地不成形了,又用雙手挖。

    餘浪自然沒時間看這少年螞蟻搬山一般地行為,暫時離開綠洲,往沙漠深處探尋而去,憑借著依稀殘留的記憶尋找番天印的蹤跡。

    據夕顏所說,黃沙人已有整整一年沒有現過身了,餘浪頗有些擔心悟空前輩的安全。

    眼前忽然出現的迷陣倒讓餘浪安心了一些,迷陣仍在,說明悟空前輩應當平安無事,餘浪閉目感應了一陣,找到迷陣陣眼所在,一道劍氣迸發,當即破開了這迷陣。

    悟空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濃密的毛發蓬亂如初:“什麽人?”

    “悟空前輩,是我,餘浪餘子遊,我來赴三年之約了。”

    悟空打了個哈欠:“三年?睡了一覺的功夫三年便過去了。哎?三年前見你的時候你才破虛上境,這麽快便達到無相初境了,倒是比我預期的還要快上許多。”

    目光落在餘浪腰間的磨石刀上,悟空臉上現出喜悅神情,自由對他來說太珍貴了。

    “好,你果然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你看看,我背上這座小山上是不是有個碗口粗的圓筒。”

    餘浪仔細尋找了一遍,扯掉一把雜草,果然看見了那圓孔:“是的?然後呢?不是說要劈開這番天印麽。”

    悟空笑了笑:“以我的修為都破不開這番天印,以你的本事怎麽可能破的開。隻要你把手裏的大黑刀恢複成原本黑鐵棒的形態,再將它插入那圓孔之中,我就能出去了。”

    “怎麽恢複?”餘浪手握著磨石刀一臉茫然。

    “原來你是守著寶山不知如何使用,這東西可有七十二般變化,我教你口訣與行氣路線,你好好記著。”

    磨石刀已經認餘浪為主,隻有餘浪才能操縱磨石刀變形,因此悟空必須先教會餘浪。

    餘浪記性好,悟性高,聽悟空說了一遍,便用得圓轉如意了。

    磨石棒靠近洞口的時候,餘浪忽然感到本能的危機感,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悟空大喝一聲:“進去!”

    餘浪被震得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將磨石棒遞了進去。

    一瞬之間餘浪感到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等到視力恢複時,竟發現自己被壓在了番天印之下。

    悟空痛快地活動了一番手腳,笑道:“憑咱倆的本事決計不可能破開這番天印,隻有委屈你替我受這份罪了。”

    “本來這番天印中的烏鐵棍乃是罩門所在,隻要有人拔得出烏鐵棍,拔出烏鐵棍的那人就會與被鎮壓之人交換位置。可我當年遇到個很厲害的年輕人,他拔出了烏鐵棍竟以不知什麽手段避免了換位。沒想到今日因果循環,卻有你這傻小子把烏鐵棍送了回來,也還回了我遲到二十年的自由。”悟空這番話說得心安理得,似乎絲毫不為陷害了餘浪而感到歉疚。

    “當年取走這烏鐵棍的人叫作餘家傲,與你同姓,你可認識?”

    餘浪目光中盡是怒氣:“那是我爹。”

    “哈哈,那可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就當是父債子償吧,委屈你了。”

    “悟空前輩!麻煩你救我出去!我還有許多緊要的事情要做,決不能困死在此處!”

    悟空冷然一笑:“要是有本事出去我早就自己出去了,你慢慢熬吧,等到下一位有緣人拔出烏鐵棍,你不就重得自由了麽。”

    “沒想到你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君子,我可從沒說過自己是君子,我是個胡人,而且是個非常討厭唐人的胡人!”最後幾個字悟空說得咬牙切齒,隨後一個瞬移離開了此地,片刻也不耽擱。

    胡人離開大漠,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當年陳玄奘的後人,據說此人如今是洗月書院的院長——陳無寧。

    四圍重歸靜默,隻有一成不變的風沙聲。餘浪心頭滿是絕望,自己心心念念想著這三年之約,沒想到是做了替罪羔羊,把自己送入這絕境之中。他沒有悟空永生不死的軀體,也隻是**凡胎,即使如今修為晉入了無相初境,一兩個月不吃不喝也是要死的。

    番天印下餘浪動彈不得,甚至連內息也無法調度,隻能痛苦地捶打地麵發泄心頭的憤懣。餘浪對人從不缺戒備之心,這次卻被悟空這個名字給騙了,這不是神話世界,這個悟空也不是那個戰天鬥地的齊天大聖,隻是一個因為某種特殊原因得到了永恒壽命的胡人。

    情緒發泄完了,餘浪重歸冷靜,他相信一切事情都是有解決之道的,悟空找不到不代表餘浪找不到,他開始變著花樣試探番天印的機製,力圖找到解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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