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血碑悲祭 汝為吾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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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戰纏著一身繃帶站在營帳門口,一臉的迷茫。
距離大戰結束已經三天了,林戰看著軍營裏來往的士兵,有些腦子模糊。
“林司馬!您醒啦?”剛剛外出放水的門衛回來看到營帳門口那個渾身白布,臉色還略微蒼白的少年,驚喜的喊道。
“嗯,你叫李河水吧,能告訴我一下現在雁門的情況嗎?”林戰嘴裏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連著躺了幾天,身體難免僵硬。
李河水欲言又止,歎氣道:“高都尉和支援我們的兩位大人在主帳,您還是親自問他吧,小的不好直接和您說。”
林戰臉色一僵,心中沒由得一陣慌亂,他急匆匆的走向主帳,他心中隱隱作痛,已經猜到了一種可能性。
“林司馬!”主帳的兩個守衛齊聲驚叫,隨機恭敬地行禮。
主帳內的高順臉色一黯,終究還是來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的了這樣的事實。
而公孫瓚和劉揚則是一臉期待,那天的林戰浴血奮戰的身影深深的映入他們腦海,而他那天臉上都是血跡,今天終於能好好看看這位少年英雄了。
林戰心髒快速的跳動著,他緊張的滿手都是汗水,深吸一口氣,他才掀開營帳走了進來。
少年麵目蒼白,但身體仍然挺直,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一雙淩厲的眼眸微微帶著一絲哀傷,整個人身上卻帶著濃烈的煞氣。
好一個少年英雄!公孫瓚和劉揚眼中皆是閃過讚揚的神色。
高順起身伸手道:“這是遼東的公孫將軍和雲中太守劉揚大人。”
林戰行禮道:“拜見二位大人,多些而為救援雁門,使我北荒免受鮮卑人鐵蹄的踐踏。”
公孫瓚豪爽的笑著,“林司馬傷勢怎樣了?”
林戰搖搖頭,“已無大礙。”
劉揚手撫著花白的胡須,朗聲道:“林司馬不必多謝,我與公孫將軍救援雁門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鮮卑入侵,我大漢國理應團結一致。倒是林司馬讓老夫欽佩啊,弱冠之齡便投身軍旅,血戰千軍,真可謂少年英雄!”
林戰再行禮,“太守大人過獎了,我身為雁門一份子自該全力守衛雁門,身為大漢國一份子,自該誓死不讓鮮卑踐踏我北荒萬裏河山。”
公孫瓚拍手叫好,“好好好!果真是個鐵血的好男兒,要不是韓太守命你接掌雁門,我一定讓你做我白馬義從之統領!”
林戰渾身一顫,抖著嘴唇看著高順,“伏義……”
高順兩眼一紅,別開了頭,“韓叔……已經下葬了,他臨終前命我好生協助你鎮守雁門,還給你起字衛國……他,還讓你親自把他的名字寫上血碑。”
高順喉嚨發幹,鼻子發酸,短短的一句話,卻耗費了他全身力氣。
林戰身體晃了晃,良久才開口道:“這樣……啊,隻有師父的名字沒有寫上去?”
高順握緊拳頭道:“草叔的也沒寫……他倆生死與共一輩子,我想把他們一起寫上去。”
林戰點頭,“我……現在去寫,他囑咐的事情,我一件件辦到。”
林戰行禮,轉身出了營帳。
高順痛苦的扶著額頭,突然行禮道:“二位大人稍候,末將去看看……”
劉揚站起來看向公孫瓚,“公孫將軍,一起吧,我們也去看看。”
三人默默地出了營帳,向不遠處那座巨大的血碑走去。
林戰靜靜地現在血碑前,目光聚集在血碑上。
東漢曆一五七年,雁門王鐵,斬敵一百一十二人,斬將兩人,血染雁門門洞,祭!
東漢曆一五七年,雁門張老虎,斬敵八十七人,斬將兩人,血染雁門關牆,祭!
東漢曆一五七年,遼西周末,斬敵七十九人,斬將一人,血染雁門關牆,祭!
東漢曆一五七年,雁門王北,斬敵七十人,斬將一人,血染雁門關牆,祭!
東漢曆一五七年,北荒高成,斬敵六十三人,血染雁門關牆,祭!
…………
東漢曆一五七年,北荒楊季,斬敵三人,血染雁門門洞,祭!
一個個鮮紅,痕跡未幹的字站在血碑表麵,透過它們,林戰仿佛看到了這些人那一張張笑臉。
柳毅親自拿來了筆和血墨,他擔心的看著林戰,欲言又止,他知道此時說什麽林戰也聽不進去,隻希望他能扛得住……。
高順,劉揚和公孫瓚也來到了血碑前,林戰已經踩著一塊放好的大石頭開始寫了。
東漢曆一五七年,雁門鍛造師趙肅,斬敵兩百六十九人,斬將五人,血染雁門門洞,祭!
清涼的淚水隨著臉龐滑落,林戰拿筆從血墨裏用力的蘸了蘸,在草叔名字的上方,血碑的最高處,筆尖下落。
東漢曆一五七年,他渾身顫抖著,繼續寫,雁門太守韓烈,淚水滿麵的林戰咬著牙,手再次移動,斬敵三百五十四人,斬將七人,血染雁門,重傷不治而亡……祭!
血筆滑落,林戰猛的趴在血碑上,嚎啕大哭,悲哀的哭聲傳響在天地間,柳毅想要上前拉他,被身後的高順伸手攔住。
“讓他……哭一會兒,憋著難受,喝……”高順說完就捂住了臉,這幾天在戰士們,在兩位大人麵前他一直保持著平靜,此刻看到林戰撕心裂肺的大哭,悲從心來,再也忍不住落淚,說到底,他也才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
公孫瓚和劉揚對視一眼,默默地轉身離開,這個時候就留給他們雁門軍自身吧,不打擾就是最好的安慰。
柳毅終究還是上前了,他怕林戰重傷剛剛好轉的身體哭多了承受不住。
“阿戰,我知道你難受……可你忘了?你現在是要帶領雁門上下的領袖,你這樣,戰士們也會無比難受,再說,你重傷未愈,不宜過度悲傷啊……阿戰!阿戰?”
話音未落,林戰已經軟綿綿的倒在了他懷中,過度悲傷的林戰,再次陷入了昏迷。
高順急忙上前,在柳毅的幫助下背起林戰,往營帳中跑去。
寂靜的夜晚,微風劃過人的臉龐,讓人感受到一陣的清涼。
林戰提著兩壺酒,走在山路間,他要去看看自家師父的墓地,陪他再喝一回酒。
他醒了後就逼著柳毅說下葬韓烈和其他人的墓地,柳毅開始不說,最後被林戰用上級的命令威脅,這才歎息著告訴了他。
沒有帶任何人,也沒有拿兵器,林戰穿著一身白色的布衣,手機就提著兩壺酒,腳步不快不慢的走在涼山中。
他來到廣闊的墓地,找到了韓烈的墓碑。
緩緩的放下手中的酒壺,跪在墓碑前,靜靜地看著墓碑上“雁門太守韓烈之墓”的大字。
“沙沙沙……”一陣物體摩擦沙石的聲音響起,林戰愣了愣,回過頭,渾身一個激靈。
好……好大的蟒蛇!
一條巨大的青色巨蟒正瞪著兩隻金色的眼眸看著林戰,好像在打量著他。
“這個……我隻是來祭拜我的師父和戰友,你能聽懂嗎?我沒有惡意!”林戰擺著手,有些緊張的說著,他身上啥都沒有,就是有啥,他估計自己也打不過這條體型是他一百倍的巨蟒。
巨蟒正是下葬雁門軍戰士那天召來靈雨的靈蛇,它此時吐著信子,不知道是什麽想法。
林戰流著冷汗,它不會餓了……想吃了我吧?!
巨蟒仰天一聲怒吼,林戰和它的中間突然散發出一陣青色的光芒,一個閃著光芒的透明物體突然出現在青色光芒中。
林戰皺著眉頭往旁邊退了幾步,才看清了光芒中的物體。
他猛地一愣,“嘭!”的跪在地上,激動的喊道:“師父?!您沒死?”
青色光芒中的透明物體竟然是韓烈!
韓烈透明的臉龐微微笑著,開口道:“不,我已經不在人世了,之所以還能見你,是因為靈蛇大人感受到了我的神魂帶著強烈的一股意念,這才耗費靈力將我的神魂聚集起來,不過,隻能維持半刻鍾。”
說著他向身後明顯變得虛弱了很多的巨蟒行禮道:“多謝靈蛇大人幫助在下,韓某已然不在人世,沒法親自報答靈蛇大人,但我的弟子一定會代替我報答大人的恩情。”
通靈性的巨蟒搖了搖巨大的頭顱,緩緩的爬到了不遠處盤踞著。
林戰流著淚叩首道:“師父……弟子不肖,沒能保護好你!嗚……”
韓烈嚴肅道:“臭小子,哭啥哭,有什麽好哭的?老子是要去找你師娘,我讓她自己一個人孤獨了十幾年,如今能去陪她是好事。”
林戰抬頭抹著眼淚道:“是是,我不哭,師父您別動怒。”
韓烈滿意的點點頭,突然正色道:“小戰啊,你是個好孩子,雁門也保住了,師父沒有什麽遺憾了,唯一的期待就是你能好好的接我的位置,鎮守雁門,不讓鮮卑人踏入我大漢國一步,知道嗎?伏義雖可為一軍之將,但他話少,少了那份領袖身上有的氣質,所以為師才把這個重擔放在你的肩上。”
林戰努力擠出一分笑容道:“小戰明白,知道師父您的意思,您放心吧,隻要小戰活著,鮮卑人就不會成功進我大漢山河。伏義是前輩,我一定會聽他的建議,共同帶著剩下的兄弟,鎮我雁門雄關。”
韓烈突然驚叫道:“對了對了!你回去一定記得和雲中太守劉老哥要人,他已經答應給我補足兩千戰士了,千萬要記得!”
林戰流著冷汗道:“記得記得,一定記得!”
韓烈突然大笑,良久後歎氣道:“孩子,雖然你要承擔雁門的安危,但是要是有了喜歡的姑娘,一定要盡早成家,不要像我一樣,連一男半女都沒有留在這世間,更沒有好好的同你師娘過過日子……”
林戰猛的叩頭,“小戰沒有任何記憶,在我眼裏,您就是父親,小戰會銘記,你就是我林戰,林衛國的父親,父親請安心,孩兒定會謹記父親的一切囑托!”
韓烈透明的身體猛的一顫,紅著眼睛道:“好!好!我韓烈這一輩子最自豪就是有你這個弟子,也謝謝你讓我成為了父親!吾兒莫悲,人有生死,各安天命,隻望你能奮發圖強,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話音剛落,韓烈哈哈大笑著,透明的身體散成一陣光芒,逐漸消失在天地間!
少年認師為己父,英豪無憾隨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