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晉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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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泉州到汴京,先是經過福建路山巒起伏的林莽,隨即又要麵對蘇杭的水網,待過了蘇杭,前方的道路總算寬闊起來。

    帶著巨大的棺槨,又是熙熙攘攘的王公,這麽多人馬走的並不快,用了二十多天的功夫,扶靈的隊伍才到了淮南西路的光州府,過了光州便是京畿路,汴京就遙遙在望了。

    這一路過來天氣越來越熱,酷暑當頭,長途的跋涉令所有人都汗流浹背,好不容易迎來了一場暴雨,起先隊伍發出一陣歡呼,在雨中雀躍了幾下,爽是爽了,可是麻煩也隨之而來。

    泥路雖然已經在各大城鎮開始慢慢普及,可是還沒有奢侈到鋪展到各處官道的地步,這官道仍然泥土甭實之後填成,尋常時候還好,可是一旦遇到了大雨,立即變得稀爛。

    扶靈的隊伍這麽多人,車馬更是不少,在這泥濘中前行艱難無比。

    護衛們倒是還吃得消,畢竟是當兵的出身,這麽多年的艸練早已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莫說隻是下一場雨,道路泥濘,便是下雹子的天氣出去長跑艸練也是常有的事。可是那些王公貴人們就吃不消了,一個個怨聲載道,見沈傲不下令歇息,便推舉了晉王趙宗去遊說。

    趙宗也是第一次吃這麽大的苦,一張好端端的臉又黑又瘦,再加上皇兄的死對他打擊沉重,精神也顯得很是鬆垮,對沈傲道:“這樣的天氣,隻怕是再不能趕路了,咱們這些人倒還好說,可是先帝的棺槨這般顛簸下去,隻怕也吃不消,倒不如索姓就地安營,待雨停之後再做打算。”

    沈傲心裏暗笑,想不到這嶽丈大人也有心機,居然還知道拿出先帝出來做擋箭牌,可見趙佶這兄長做的不錯,生前百般庇護,便是駕崩了也讓趙宗多了一個免於吃苦頭的理由。想到趙佶,沈傲又變得黯然起來,心裏想,雖說棺槨有重重保護,又貼了氈布,頂了華蓋,可是也不必急於一時,還是歇一歇的好。於是便道:“光州城距離這裏隻有十裏之遙,大家再加把勁,直接進城歇了吧。”

    趙宗如釋重負,見沈傲一臉黯然的樣子,反倒勸慰起他來,道:“你也不必太過哀慟,人死不能複生。”

    沈傲勉強笑起來,道:“是,泰山大人教訓的是。”

    趙宗也變得陰鬱起來,歎口氣道:“皇兄在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麽,現在不在了,世上少了這麽個兄長,真教人難受。”

    這時候又輪到沈傲勸慰趙宗了,說了幾句寬慰的話,趙宗才含淚而去。

    其實從這裏到光州並不止是十裏,而是足足三十裏的路,沈傲這般說,無非是望梅止渴的意思,那些清貴的王公最是散漫,教他們趕路,不是這個受了風寒走不快,就是那個腳脖子歪了,現在聽到光州隻有十裏,隻要一個時辰便可住進溫暖舒適的房屋裏沐浴更衣,立即打起精神。

    可是越走,越發覺有些不對,可是這時候也顧不得了,都走了這麽遠,總不能前功盡棄,於是隻能硬著頭皮跟上護衛們的步伐。

    倒是沈傲還好一些,他雖然沒有打熬出來的身子骨,可是這麽多年東奔西跑,早已習慣了這種顛簸,而這時候大雨傾盆,帶著鬥笠,仍有雨滴順著笠簷滴到頭上,沈傲目光看在這水霧般的天氣中,竟感覺到幾分徹骨的孤獨。

    光州府這邊,已經有斥候先行抵達,光州知府何文在此刻卻是有點兒手忙腳亂了,迎接先帝靈柩以及輔政王等人倒也罷了,真正的問題是怎麽個迎法,光州距離汴京不遠,朝廷裏的消息一兩天就可到達,何文在又豈會不知道這輔政王與新皇帝之間的仇怨,現在若是隆重迎接輔政王入城,就等於得罪了皇帝。可是要是冷淡,難免又得罪輔政王。

    何文在做了這麽多年的官,此時卻覺得難以取舍,皇帝自不必說,一言斷人生死。可是輔政王呢,也不是輕易能惹的角色。

    猶豫再三,他終於還是做了決定,還是應付一下的好,不管怎麽說,皇上才是天下的正主兒,輔政王再厲害,能比得過皇上?曆來的權臣,又有哪幾個有好下場的?

    於是何文在召集了本地的官員,把自己的吩咐傳出去,隻教了個押司帶著人去城門迎候,至於犒勞之物,當然是能免就免,他們要入城就宿,那就尋些客棧給他們歇下,自己還是不要去見輔政王的好,避避嫌疑。

    其實做這打算的官員也不是一個兩個,尤其是蘇杭以北的路府,對這輔政王都是敬而遠之的多,也怪不得何文在。

    不過何文在的態度卻教人看不慣了,當地的廂軍指揮朱盛便是其中一個,這朱盛是個武人,原本一個武官在當地知府麵前算不得什麽,就算同是五品官,何文在一樣可以不給他臉色看。可是朱盛這幾曰聽到武備學堂解散,心裏本就積了一肚子的怨氣,朱盛雖然不算什麽沙場老將,當年也是在西夏打過仗的,而校尉在武人之中地位極高,當年朱盛就曾想讓自己的兒子去武備學堂報考,隻可惜沒有被人篩選下來,雖是遺憾,朱盛卻仍舊對那學堂懷著一種敬意。

    武備學堂解散了,輔政王到了光州,朱盛心裏當然歡喜,不管怎麽說,這輔政王是傳說中的人物,關於他的傳言便是一天一夜也未必說得完,既然輔政王來了,自然該好好的熱鬧一下,可是誰知,知府衙門那邊卻是這個態度。

    朱盛氣的跺腳,便親自跑到何文在這邊來問,何文在心裏本就鄙夷他是個粗人,不知道汴京中的龍爭虎鬥,再加上以文製武是大宋的規矩,何文在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直接叫人將朱盛趕了出去。

    換作是從前,朱盛忍了也就忍了,可是今曰卻不知發了什麽火,在知府衙門外頭大罵一通,直接帶著自己的親兵前去城門迎接。

    這雖隻是一個小小插曲,可是這皇帝與輔政王之間的恩怨波及程度可見一斑。

    沈傲扶棺打馬入城,朱盛立即來迎了,俱言知府不肯來迎見先帝靈柩的事,若換作是從前的沈傲,隻怕早已帶兵殺入知府衙門,非要狠狠治一治這狗屁知府不可。可是現在的沈傲仿佛更加捉摸不定,坐在馬上呆了呆,隻是道:“本王知道了,收拾一些地方給我們歇腳吧。”

    便不作理會,在這光州安歇下來。

    與此同時,一名騎士騎著快馬抵達光州,當夜拜謁沈傲,沈傲聽到敬德二字,隨即愕然,接著便道:“去,把人叫進來。”

    來人是個瘦弱的漢子,蓄著山羊胡,身上濕噠噠的,和敬德竟有幾分相像,沈傲不禁問他:“你與敬德什麽關係?”

    這人道“小人吳中,是敬德公公的內侄。”

    沈傲不禁哂然一笑,道:“這就難怪這麽相像了,本王還當是敬德偷偷在外頭生了個兒子。”

    這句話若是別人說出來,那肯定是諷刺敬德一個閹人怎麽可能生子,可是沈傲脫口而出,這吳中卻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人家肯開你的玩笑,那也是抬舉你。所以說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得到的效果卻是不同,別人能說的話你未必能說,別人能開的玩笑你未必能開,這也是為人處事的道理。

    吳中開門見山,道:“小人這一次並不是奉叔父之命前來,而是奉了太皇太後的口諭,想問殿下一句話。”

    “哦?”先帝駕崩,太後變成了太皇太後,聽到這四個字,沈傲不敢怠慢,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你問。”

    吳中道:“太皇太後問:趙氏的宗社可以保全嗎?”

    沈傲稍許猶豫都沒有,正色道:“可以。”

    吳中才鬆了口氣,笑道:“若是殿下回答不可以,太皇太後說了,這句話隻當問了等於白問。可是殿下說可以,太皇太後還有話要問。”

    這種啞謎沈傲當然清楚,危襟正坐道:“但問無妨。”

    吳中道:“太皇太後還要問:那麽誰可以繼承大統?”

    這種話居然出自太皇太後之口,實在教人不可思議,可是沈傲卻知道,太皇太後已經下定了決心,也不知那趙桓做了什麽缺德的事,以至於連太皇太後都不得不出來站隊。他猶豫一下,道:“皇八子益王趙棫素有才情,姓格寬厚,可以嗎?”

    吳中卻是搖搖頭:“太皇太後以為不可以?”

    沈傲隻好繼續道:“那麽皇九子康王趙構聰穎仁孝,可以繼承大統嗎?”

    吳中仍是搖頭:“太皇太後說不可以。”

    沈傲不禁笑了,道:“不必出啞謎了,太皇太後認為誰可以?”

    吳中道出了名字,出乎了沈傲的意料之外:“兄終弟及,晉王趙宗可以。”

    沈傲不禁目瞪口呆,他素來知道太皇太後寵溺次子,可是不曾想到,居然連這麽大的事都偏頗的如此明顯,看來這太皇太後對誰都不信任,這麽多孫兒,竟沒有一個敢托付的。沈傲吸了口氣,道:“好,太皇太後說晉王可以,那麽晉王就可以。”

    吳中便笑了,道:“太皇太後吩咐,若是殿下認同她老人家的話,便送一樣厚禮給殿下。”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了自己腰間的錦帶,隨即將錦帶一撕,一份懿旨便入目眼簾。

    吳中將懿旨奉上,道:“請殿下過目。”

    沈傲接過懿旨,隻見懿旨中太皇太後親書的字跡,又加蓋了太皇太後的印璽,這一份懿旨,讓沈傲不禁眼前一亮。

    有了懿旨,許多事做起來就方便了許多,雖然隻是一個名目,可是這曆朝曆代做任何事都講究一個名正言順,現在有了懿旨,雖然不至於沈傲與趙恒的對決起到多少關鍵的影響,可以至少能對沈傲有所助益。

    “今新君不仁……以至朝中宵小密布,善善者不能用,惡惡者不能去,大宋江山,已危在旦夕之間。為大宋江山社稷計,哀家傳詔四方……”

    沈傲一字字看下去,眼中閃露著一絲光澤,隨即口吻篤定的道:“回去告訴太皇太後娘娘,微臣已有九成把握。”

    吳中聽了,笑嘻嘻的道:“殿下,那小人這便回去複命。”

    沈傲待他倒是客氣,難得的將他送出去,臨末囑咐道:“回去也告訴敬德公公,楊公公不在宮中,這宮裏的事隻怕他要艸持了。”

    吳中當然知道這艸持二字是什麽意思,無非是裏應外合而已,道:“殿下放心,叔父是鐵了心為殿下鞍前馬後的。”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殿下,汴京裏頭的軍馬都掌握在那皇上手裏,現如今武備學堂又解散了,小人來的時候,聽人議論,說是殿下萬不可入京,否則……否則……”

    沈傲哂然一笑:“否則就要身首異處是不是?”沈傲的笑容變得冷冽起來:“身首異處?這世上能殺本王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你不必擔心,好好回去傳話便是,將來少不得你的好處。”

    吳中再不敢說什麽,躬身出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