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乾坤未許孤生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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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們都說,冬天是大地沉睡的季節。小說
大地是不是已經沉睡,沒有人有興趣去考量。人們隻知道,這個冬天,隻要有人的地方,不會沉寂。
經過了近一年的混亂,蜂擁而出的各路人馬基本已盡像他們出現時一樣,說散,數日間便散得幹幹淨淨了。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金鑾殿的皇帝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因為,大浪淘沙,剩下的,可不是可以輕易擊潰的泛泛之輩了。
數月之間,已有三四撥人馬攻城略地,綿延數省。個月,一個來自北方的遊牧民族甚至已經逼近了京城。雖說皇帝以傾國之力殊死相抗,最終將來者擊潰,但朝裏朝外人人皆知,蕭家王朝也早已是強弩之末。若是再來一次這樣的對戰,勝負之數,便是殊難逆料了。
這一日午後,紫蕤正在西苑與青鸞弄兒為樂,忽然墨兒來報,說是京有故人來訪。
紫蕤莫名其妙地來到前廳,一見之下,倒確實是故人。原來來者竟是去年在京幫他解過圍的吏部尚書陳彥。
紫蕤素知陳尚書德高望重,此番遠道來訪,自己既要敬客,又要敬賢,當下便十分莊重相待。
陳尚書入座之後,卻是既不寒暄,也不飲茶,枯坐著一味長籲短歎起來。
紫蕤無奈隻得開口相詢:卻不知陳老先生遠道至此,有何見教便是皇兄有事,亦不該使先生千裏奔波才是。
陳彥長歎道:我便知這是趟費力不討好的差事,隻是皇遍尋朝野,也再找不出一個像老朽這般臉皮厚的來,隻得派我這把老骨頭千裏奔波了。
紫蕤心下已有思量:如此說來,確實是皇兄有命了
陳彥道:是。王爺天縱聰明,昔日君臣之爭,今朝天下大勢,隻怕無一件不明察秋毫。皇要老朽委婉解釋,老朽卻知王爺自有判斷,委婉解釋,隻怕徒然惹人厭煩罷了。平心而論,老朽素來不讚成皇昔日所作所為。隻怕王爺身在局,更是切膚之痛,無日或忘
紫蕤素日與群雄直來直去痛快慣了,聽得他這般拐彎抹角長篇大論,雖有心敬重,仍是忍不住輕輕撫了下額角。
陳彥眼角瞥見,不覺伸手揩了揩額頭不知是否存在的虛汗。
帝王家的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啊。
此番這趟差事,本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國難當頭,焉敢顧惜殘生陳彥這樣想著,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
皇的意思,是請王爺不計前嫌,念在骨肉同根,回京坐鎮,力挽狂瀾。
紫蕤依然微笑著:那麽先生的意思呢
陳彥恭敬道:王爺是有大智慧之人,當知輕重緩急。
輕,重,緩,急紫蕤緩緩轉著手茶盞,沉思起來。
長時間的靜默使得陳彥如坐針氈。他在官場滾打一生,自認為已沒有什麽大場麵不曾見過,偏偏在紫蕤麵前,竟覺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躊躇再三,見紫蕤一直沒有開口的意思,他隻得硬著頭皮又道:請王爺細想,雖說皇先時有不是之處,但畢竟隻要天下一日在簫家手,王爺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的天潢貴胄;若被如今的宵小之輩得了天下,王爺可是
紫蕤的笑容依然不變:是尋常的江湖草寇了
陳彥下意識地拿衣袖擦了擦額的汗珠:便是王爺不在意天潢貴胄的身份,也要為天下百姓著想。黎民何辜啊
黎民何辜陳先生不必拿虛理來哄我。先生應該知道,黎民並不會在意是誰家的人在當皇帝,他們隻知道,能讓他們過安生日子的,便是好皇帝先生敢說,皇兄這個君王,當得一定您口的宵小之輩好嗎
陳彥一愣,想到自己的立場,也隻得強辯道:趁天下之危,謀一己之利,豈是良善之輩
紫蕤隻是微笑搖頭。
陳彥不解:莫非王爺另有高見
高見談不,隻想請教先生,若能看穿二十四史之粉飾,還原青史之真相,霸王與沛公,孰為君子,孰為小人
陳彥肅容道:霸王仁善,史稱婦人之仁;沛公不過市井小人之流耳。
紫蕤微微頷首:這便是了,仁善之人未必能做得明君,明君亦未必是仁善之人,先生何必以善惡論天下英雄何況自古成者王侯敗者寇,善惡之說,也是隨史家自便罷了。
見陳彥隻顧垂首沉思,紫蕤漸漸斂了笑意:莫非先生認為皇兄是仁善之人麽
陳彥聽他語大有憤恨之意,不解道:王爺何出此言吾皇愛民如子,雖昔日與王爺微有不睦,然大節之處,亦算得是一位曠世明君了。
紫蕤冷笑道:莫非先生相信我母昭和太妃真是暴病身亡麽哼,詭計害弟在先,戕殺庶母在後,好一個仁善之人,好一個曠世明君虧他生死關頭,竟還有臉麵來提什麽兄弟手足先生若認為他欠我母妃一條性命,在大節麵前僅僅算得是微有不睦,本王也無話可說。既然語不投機,便不虛留先生了。
陳彥此時方知太妃驟然薨逝竟與皇帝有關,料定勸紫蕤回京是絕無可能了,隻是皇命在身,不得不做最後掙紮:王爺是否可以暫且放下私仇,待得賊寇攘盡,天下太平,再與皇清算此事
紫蕤飲盡杯茶水,笑容淺淡疏離:先生口口聲聲讚本王智慧,原來心裏竟當本王是無知癡漢麽待得賊寇攘盡,本王便隻待鳥盡弓藏罷了,哪裏還會有機會清算舊賬皇兄命本王坐鎮京師,既可鎮壓四方豪傑,又能耗盡我天隱門人力,一箭雙雕,皇兄當真好計
陳彥隻覺冷汗涔涔,早已手足無措起來。
紫蕤冷冷道:本王一向敬重先生,隻是先生若執意為皇兄奔走,他日也隻好對不住先生了。
陳彥霍地站起身來:王爺言下之意,竟是有意奪這天下
紫蕤收了渾身迫人的寒意,似是十分漫不經心:天下麽自古便是能者居之,若本王想要,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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