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尾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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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經由銅錢拍板決定,七天七夜的流水宴第一天擺在龍宮,這個結果讓爹大笑了好一陣,甚至還拍著沉新的肩膀一連說了好幾句“不愧是我的好女婿!好女婿!哈哈哈哈!”,絲毫不顧走在我們身側的錦華神尊,看得我心驚膽戰。

    不過我也沒空替沉新多擔心,因為那時……嗯……我身上實在是太酸痛了,自顧尚且不暇,也就沒那空去關懷他了。

    好在那天爹爹他們終究沒有突發奇想地想要來征求或是過問一下我們的意見,讓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悲憤,我跟沉新的婚事差不多成了龍宮和蒼穹的拉鋸戰,誰都不想在上麵矮一個頭,結果就是他們這些主事的人麵上和和氣氣暗地裏波濤洶湧,我們兩個正主卻被冷落在一旁,連發表個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時間過得很快,不久就到了七月初一,我跟沉新終於要成婚了,也終於擺脫了目前一個頭兩個大的困境,真是無量壽福,謝天謝地。

    七月初一,我跟沉新的大婚之日。

    二哥早就跟神霄殿的人打好了招呼,這天卯時剛過,五色斑斕的彩霞就自天邊綿延了有數萬裏,從龍宮到蒼穹一路上都是仙氣緲緲,各色各樣的彩霞漫天,上麵彌漫著的仙氣引得九州各地的靈獸靈鳥都奔走相來,不少身披五色彩衣的靈巧小鳥更是繞著雲霞來回飛舞,好不美麗壯觀。

    這幾年二哥跟神霄殿上的裳棠神女頗有點眉來眼去的味道,我今日成婚,裳棠神女是卯足了力氣,把織女殿裏最好最上乘的天衣都拿出來鋪雲路了,聽從雲頭下來的二哥說,那一路上的景色可謂是美得空前絕後,我的這一場婚禮浩大程度估計也就當年的天帝天後成婚可比了。

    我聽了,便放下手中的鳳釵步搖,笑道:“怕是這美的不是景色,而是人吧?”

    二哥便唰的一聲打開折扇,笑道:“喲,這是還沒出嫁呢,就已經做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了?小妹,你羞也不羞?”

    “我為什麽要羞?”我一邊對著水鏡比劃手裏的鳳釵步搖和海棠玉釵,一邊道,“畢竟這心裏有鬼的人可不是我啊。”

    “哦?心裏有鬼?也不知是誰該心虛啊?”二哥挑眉。

    我便放下了玉釵,狐疑地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二哥就得意洋洋地咳了一聲:“當日——”

    “——好了,今天是六妹大喜的日子,你們兩個都少說幾句。”大堂姐從簾後走過來打斷了二哥即將出口的話,對二哥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頗為嫌棄地道,“去去去,一邊去,成親當日的女子閨房豈是男子能輕易踏足的?今日龍宮雲集了四海八天的賓客,族中凡是成年的都已經去外麵賓酒宴客了,鴻煊堂弟,你來這裏,是想躲懶啊,還是想表示你其實並非男性,而是獨自遊走於陰陽二者之間的特殊物種?”

    我立刻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著帕子道:“哈哈哈,大堂姐此話真真是妙!二哥……是不是真的啊?哈哈哈哈……”

    十九妹也在一旁拍著手樂嗬嗬地笑道:“喵喵喵,二哥哥非陰非陽……喵喵喵……”她的元神缺了一塊,心智長得有些慢,現在人雖然大了,卻依舊是幼兒心智,見我們笑得開心,就也跟著笑了起來,一邊拍手一邊顛三倒四地重複剛才我跟大堂姐的話,雖然有些詞不達意,卻是成功把二哥氣得夠嗆。

    一時間,房內的所有人都笑起來。

    “你們!”二哥氣得抖著手指著我們轉了一圈,見我們個個都笑個不停,也隻能憤然合起扇子,留下了一句“好男不與女鬥”就掀簾出去了,看來是真的氣緊了,連反駁擠兌的話都沒說一句,大堂姐真乃人才也。

    “好了,六妹,你也別笑了。”見我坐在水鏡前兀自笑個不停,大堂姐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一步拿過我放在桌上的海棠玉釵,替我比劃起來,“你這發髻還沒完全梳好呢,按照古禮,今晚要換兩套喜服,你現在隻試了一套,還有一套還沒試,可別再浪費時間了,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聞言,我就笑不出來了:“啊?兩套?那發髻是不是也要梳兩回?”

    “不然呢?別動,先讓我把這玉釵插上。把手裏的步搖放下,這玉釵是人家沉新神君特別送給你的,你這七天什麽都可以換,就是這玉釵不能換掉,得給我一直戴著。”

    “兩回……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光是一套喜服,你今天就已經來回折騰了三遍了。人家來赴宴為的是酒菜,又不是為了看我有哪些邊邊角角的地方不齊整。”等大堂姐把玉釵□□我的發間後,我就站起來展袖轉了一圈,道,“你看,我這一身不是挺好的嗎?不要換了吧?”

    大堂姐就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啊,就在這裏可著勁地撒嬌吧。伯父伯母還在外麵等著呢,有本事,你跑伯母麵前去說啊。”

    “大姐!你就喜歡用娘親來壓我!”

    “用誰來壓你不重要,有用就行。”二堂姐扭著腰過來笑道,“來來來,快坐下,我好不容易調好了花粉的顏色,就等著給你畫花鈿呢。你啊,就是小孩子心性,都快嫁人了,性子還是一點都沉穩不下來。今日這兩套尚且隻是喜服,真正的鳳冠霞帔還要等第三天再披上,現在就喊著受不了了,那這第三天你還怎麽過?好了,快坐下,讓我給你好好地畫一個美美的花鈿,就畫海棠花怎麽樣?跟你這玉釵也相得益彰。”

    “說起來,我這還是頭一回給新娘子上妝呢。”五堂姐從一邊捧了五六個胭脂盒過來,笑著道,“前幾次你們出嫁,我都閉關修煉給修過去了,可真是懊悔死我了,好不容易趕上了一回三姐的婚禮,卻隻得到了一杯喜酒,戲曲也無,古禮也無,真是——”

    “好了,五妹,少說幾句。”二堂姐的麵色有些難看,“大好的日子,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幹什麽。”

    “三表姐?”我下意識地道。

    “是三堂姐,六妹。”大堂姐輕輕點了一下我的額頭,“你總是在這些稱呼上分不清,還好人家沉新神君家室簡單,要不然這新媳婦進門後頭一天就叫錯稱呼,那可不得羞死?”

    “大姐!”我不依地叫了一聲。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坐正了,你這百花墜已經梳得差不多了,等點上些扇碎玉就行了。四妹,把那些玉飾拿過來。四妹?”

    “四妹和七妹一道去前麵替六妹接賀禮了。”五堂姐端著放玉飾的盒子走來,“她們兩個那算盤打得也是叮當響,這一去接啊,不知道又訛來了多少奇珍異寶。”

    “反正今天六妹大喜,訛再多的珍寶也是應該的。”二堂姐一邊替我畫著花鈿,一邊隨口問道,“對了,蒼穹的人呢,來了嗎?”

    “早來了,”五堂姐道,“也被拉過去宴客了,門口站著一溜的蒼穹弟子在那迎賓呢,那累得不行卻又不得不撐著笑臉相迎的神情真是看得我通體舒暢。”

    五堂姐早年也曾拜入昆侖虛拜師學藝,說起來她還是我的同門師姐,隻是出師出得早,沒有在昆侖虛遇上過,她對蒼穹的不喜之情可不比娘親的少,因此大堂姐聽了也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而是仔仔細細地在我的發間點上了玉碎,再拿來了百蝶振翅的霞雲帛讓我披著,就滿意地點頭笑了:“嗯,很好,成了。五妹,去門口把四妹和七妹叫回來,時辰差不多了,該送六妹出門了。”

    “好,我這就去——”

    隻是不等五堂姐把話說完,宮門口就忽然傳來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大堂姐皺了皺眉:“怎麽聽著好像是四妹和七妹在與其他人爭吵?”

    二堂姐也放下了畫筆:“怎麽回事?都吵到六妹的宮門口來了。息情,彩茵。”她揚聲喚來了她的兩個貼身宮娥,“去門口看看怎麽回事。”

    “不必了,”我一直留神聽著門口的動靜,此刻便道,“她們過來了。”

    果不其然,我話音剛落,靈秀閣的珠簾就被人一把撩開。

    名聖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聽碧!”

    大堂姐立刻擋在了我麵前:“蛟族公主?”她的語氣有些冷,“你來幹什麽?”

    “讓開!”名聖怒道,“我不是來找你說話的。”

    四堂姐和七堂妹也匆匆趕了過來,見到房裏一觸即發的情景,七堂妹忙道:“六姐,不是我們沒看住宮門口,實在是……這個婆娘,她——她實在是太凶惡了!”

    “喲。”看著名聖那一臉明顯是來找茬的神色,二堂姐就聘聘婷婷地笑開了,“瞧瞧這是誰來了?名聖公主,”她熱情道,“今兒是我們六妹大喜的日子,你來這裏,是想親自恭賀我們六妹新婚大喜嗎?”

    “不用跟我打花腔。”名聖冷冷道,繞過她們徑直走到我麵前,“聽碧,你給我說清楚,三殿下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他失蹤了五年都還沒有被找到,你們龍宮有在認真找嗎?!”

    我一下子收緊了手心。

    不顧大堂姐的眼神示意,我站起身,冷了神色,一字一句地看向她道:“我三哥的事,與、你、何、關?”

    “你!”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聽到任何讓我不開心的消息。”我轉過身,“如果你不想讓我遣人把你趕出去的話,最好立刻離開這裏!”

    名聖在我背後聲聲冷笑:“怎麽,心虛了?我就說,三殿下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就失蹤了……”

    我差點捏碎了手裏的鳳釵步搖。

    這幾年爹爹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在尋找著三哥,也總算是得了一點消息,隻是這消息卻不怎麽好,讓我們都為他擔憂不已。

    兩個月前,譚姐姐忽然來信,說是她在南下的途中遇到了三哥,彼時三哥神情頹廢,且周身的仙氣很是混沌,她有心想上前助他,隻是才上前一步,就被三哥發現了,看到了譚蓁的三哥很是激動,說了一通話就跑了。他說的什麽話,譚姐姐沒有在信中詳說,我們也無從得知,隻是後來大哥按著譚蓁信中所說的親自南下尋找三哥的蹤跡,沒有找到三哥,卻打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沿著永安江一直往南下的十六座城鎮毫無預兆地接連發起了大水,淹沒了無數的田地莊稼,更是衝毀了不少屋舍,再高再厚的堤壩也攔不住這衝天的洪水,許多人都死在了這突如其來的大水之下,大哥回來時氣得渾身直發抖。

    “三弟他再這樣下去就不是會不會引來天雷的問題了!他——他再這樣下去,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三哥擅自引發洪水禍害凡間,神霄殿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爹爹趕在天帝發話前對三哥下了四海追捕令,雖然現在還沒有把事捅到明麵上,天帝也準許了爹爹一切都在暗中進行,但這已經不是龍宮的顏麵問題了,再這樣下去,三哥身上的人命越背越多,他的心魔也會越來越強,到時候,他就……真的要走上不歸路了。

    在成親前聽到這樣的消息我自然高興不起來,沉新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撫好了我,我也勉強暫時把這事壓在心底了,本想先高高興興地成了親,再去苦惱三哥的問題,沒想到名聖卻這麽直直地闖了進來,一下子就讓我回想起了所有不好的回憶。

    刹那間,有關於三哥的記憶都在我腦海裏翻騰,不由得讓我咬緊了唇。

    “名聖公主此言差矣。”一片靜寂中,二堂姐掩唇一笑,“當初的天宮太子懷逐不也是說失蹤就失蹤了?神霄殿找了數萬年都沒找到,我們鴻逸堂弟不過失蹤了五年,怎麽就成了龍宮之過了?說不定他隻是在哪裏閉關修煉,所以一時避世,找不著了。公主,今兒個可是我們六妹大喜的日子,可別一時衝動,做下什麽不好的事,給蛟龍一族抹黑啊……”

    在名聖氣勢洶洶地來又怒氣衝衝地回去後,四堂姐撇了撇嘴,從幾盒子的賀禮中挑出了一個較小的禮盒,隨手就往外一扔:“那公主一看就不懷好意,想必這賀禮也不會是什麽奇珍異寶,說不定還暗藏機鋒,不要也罷。”

    七堂妹急了:“哎呀,四姐,這東西你怎麽能隨便亂扔呢?要是一不小心磕磕碰碰到了什麽機關,不小心傷著了六姐,那可怎麽辦?”

    “在磕碰到機關之前,先把你的腦子治一治吧。”大堂姐和七堂妹是同胞姊妹,因此大堂姐毫不客氣地就戳了七堂妹的額頭一下,“大庭廣眾之下她能暗藏什麽殺機?今日是六妹大喜的日子,說什麽話不好,偏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還有你,四妹,這裏是六妹的寢宮,你要扔不會扔遠點?外麵不還是六妹的寢宮大殿?扔到那裏有什麽用?還有,你們兩個是怎麽搞的,說是去迎賀禮,結果迎回來了一樁麻煩。”

    三哥的事始終是宮中秘辛,三哥背叛我的事隻有爹娘和大哥二哥他們知道,四海中人也隻是以為三哥無緣無故地失蹤了而已,更別說三哥在南方引起的大水了,因此大堂姐並不覺得三哥不見蹤跡五年是一件多麽大的事,對名聖方才的那番舉動也就很是反感:“這裏是六妹的寢宮,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來的?”

    七堂妹就有些委屈地道:“長姐,不是我們不攔,是實在攔不住啊。那個臭婆娘看著就已經很凶狠了,沒想到吵起來更凶啊!”

    “住口,誰教你說婆娘這兩個字的?”

    “那蛟族公主的確是挺凶的,”二堂姐在一旁邊翻檢著賀禮邊道,“對鴻逸堂弟倒也算是一片真心了,隻可惜二人的身份有些不匹配,要不然,等鴻逸堂弟回來,也可以試著讓他們兩個相處一下。”

    “那可別!”七堂妹忙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可不想有一個這麽凶的堂嫂。”

    我撥弄著鳳釵步搖的手就一頓。

    身份不配……

    名聖是蛟族公主,雖然也是一族公主的身份,但蛟族向來比龍族要低一個頭,娘親又那麽極力地想促成他和名聖之間的好事……難不成……三哥也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覺得娘親不喜歡他?

    說起來,大嫂是青丘國主的獨女,蛟族卻有七八個公主,若是真論起來,名聖的身份的確比不上大嫂,可……可二哥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認定娘對他不如對大哥上心啊,而且當初娘還是誤以為他對名聖有意才那麽看好名聖的,這、這根本就是一個誤會!

    “咦?”正當我懊惱不已的時候,二堂姐忽然咦了一聲,拿出了一個紫檀木的盒子遞給我,“這好像是三妹的賀禮,我在上麵聞到了三妹常用的桃花香囊的味道。”

    這一聲立刻把大堂姐她們都招來了,在十九妹的“我要看賀禮!賀禮賀禮!”的歡呼聲中,大堂姐又驚又喜地道:“三妹竟然送來了賀禮?六妹,快打開看看!”

    “三表姐?”我有些奇怪地拿起盒子,“可是她怎麽不自己親自來呢?我有把喜帖送過去啊。”

    “堂姐,六妹。”大堂姐再度糾正了一遍我的稱呼,“或許她是不想觸景生情吧,畢竟這喜宴對她來說的確算不得什麽太好的回憶,唉……”

    二堂姐眉間也含著一絲憂愁:“這個死丫頭,還是不肯回家……”

    我也感到奇怪,但三表、三堂姐和前堂姐夫的事我也聽說過許多遍,她不想來也在情理之中,要是她來了難保不會再跟二伯父吵起來,不來也好。

    這麽想著,我就打開了那盒子。

    三堂姐送來的是一張便箋,上麵拈了幾朵風幹的桃花,都是花瓣飽滿花型完整,相似大同裏又處處有著不同的細節,一看就是用心仔細挑選的。

    三表姐在便箋的左下角以水墨工筆勾勒了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還在這上麵題了兩行蠅頭小楷的字。

    “——比目鴛鴦,白頭相守。”一個稚嫩中帶著幾分天真的聲音替我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這兩行字。

    我一驚,立刻朝旁邊看去,就見一個小女孩正笑眯眯地望著我,白嫩的臉蛋上帶著看似天真無邪的笑意:“這題字可真奇怪,神仙哪來的白頭呢?難不成不白頭,就不能相守了嗎?”

    那女孩身著一身桃紅的襖裙,看上去隻有五百歲上下,尚是孩童的身量,麵上也帶著和稚童一樣天真的笑容,但我卻知道她並不是看上去的那樣年幼,她的年齡甚至比我還要大上一些。

    “幽霖?”

    “是我。”幽霖看著我甜甜笑了,露出頰邊兩個酒窩,更顯稚嫩,“我是來恭喜你大婚的。給,這是我的賀禮。”她伸出手遞給了我一個木盒,手腕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大堂姐奇道:“小妹妹,你是怎麽進來的?”明顯將幽霖當成了和十九妹心智大小差不多的小女孩。

    “我走進來的啊。”幽霖甜甜一笑,又轉向我,笑道,“雖然我姐姐很不喜歡你,也不想我來參加你的喜宴,但我到底和你有同門之誼,又拜了同一個師傅,師妹大婚,做師姐的當然要來。”

    我勉強笑了笑,說了聲“是嗎”就接過了她手中的盒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

    盒蓋揭開的那一刹那,我的眼睛就被盒子裏散發出的光芒刺得眯了眯眼,還沒等我看清楚那是什麽,七堂妹就發出了一聲驚歎:“好漂亮的金飾!”

    我定睛一看,果然,盒子裏擺放著大小不一的金飾,這些金飾雖然不配套,卻各個都精巧精致,且並沒有金飾常有的俗氣,反而光澤亮麗,一看就是靈氣充沛之故,

    二堂姐也道:“這些金飾上的靈氣可不少,想來是上等的寶物。聽碧,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不過小妹妹,這麽多貴重的東西全都送給你聽碧姐姐,你就不心疼?”

    幽霖便笑道:“第一,我不心疼;第二,她不是我聽碧姐姐,我才是她幽霖姐姐;第三,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賀禮要送給聽碧,不過不是我的,是有人托我送過來的。”

    她說著,就又伸出手,再遞了一個盒子給我。

    我伸手接過盒子時怔了一下,這沉香木的觸感似乎有些似曾相識,但也沒有在意,而是有些不解地問道:“是誰托你送給我賀禮的?”我和她之間應該沒有共同的友人才對,茵粟就更是不可能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會是誰托我來送賀禮給你呢?”幽霖歪頭,發間的鈴鐺閃著金光,“打開來看看?”

    七堂妹興奮道:“六姐快打開來看看,如果又是一盒子首飾的話,能不能……嗯,能不能送幾樣給我?”

    “小妹。”大堂姐不讚同地瞥了七堂妹一眼。

    “不要緊的,七妹既然喜歡,也是這些首飾的……”

    我邊說邊打開沉香木的盒蓋,隻是這盒子掂起來沉,裏麵的東西卻不像是我想的那樣放了滿滿一盒子,隻放了一樣東西。

    “珠穗?”五堂姐咦了一聲,“這盒子看起來挺大氣的,怎麽——怎麽就送了一串珠穗?”

    “禮輕情意重。”大堂姐道,“不管賀禮的份量輕重大小如何,這都是別人的一番心意,不能隨意評判。”

    二堂姐也在此時咦了一聲:“這珠穗我怎麽看著有些眼熟?像是串在六妹平日裏穿的衣裳上的穗子?”

    我一愣,連忙仔細拿起盒子中的珠穗端詳,果然,跟我平日裏穿的月華裙腰間係的珠穗相差無幾,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隻是這珠穗有些舊了而已。

    不,等等,一模一樣的珠穗……

    珠穗……這珠穗是——!

    撲通一聲,湊得離我最近的七堂妹忽然一頭栽倒了下去,緊接著,大堂姐她們也接二連三的暈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幽霖捂著嘴驚呼一聲,但麵上的笑意卻半分也沒有減下:“她們怎麽都暈倒了?聽碧,莫非托我把這賀禮送給你的是你的仇人?那可怎麽辦,還能醒過來嗎?”

    “自然,是能醒來的。”一個聲音自簾外緩緩傳來,那聲音咬字清晰,抑揚頓挫間帶著幾分的漫不經心,“隻不過要等上一些時日才行。”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掀起珠簾。

    我一下子握緊珠穗站了起來,緊繃著脊背看向來人。

    就像是一盆涼水當頭澆下,澆滅了我所有的喜悅與歡欣,隻留下徹骨透寒的森冷涼意。

    “……蘇晉。”

    珠簾落下,蘇晉身著一襲杏色的對襟長衫長身玉立,淺笑著看向我:“公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這珠穗……”我慢慢地道,想起那一段時空錯亂的經曆,神思有些恍惚,“是當日我落下來的?”

    他頷首一笑:“不錯。當日公主太過驚訝,掉了這珠穗在地上,我將它拾起還給公主時,公主卻沒收下,便暫代公主保管了幾百年。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我咬緊了牙:“你把我堂姐她們怎麽了?”

    “——不過是一點使人昏迷的熏香而已,不用太擔心。”幽霖雙手背後,笑眯眯地看向蘇晉,“我道是誰,原來是天宮太子,久仰久仰。”

    蘇晉就淺笑道:“天宮太子早已遭天帝廢除,神主這話可是說笑了。”

    “旨意雖下,能耐卻還在。”幽霖道,“天宮太子這四個字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身份,更是一種能力的認可和象征,天帝這幾年悉心培養司命神君,可那道另立太子的旨意卻遲遲不下,不就是因為司命神君達不到當天宮太子的要求嗎?你可真傻,放著好好的天宮太子不做,偏偏要跟常清神尊玩你追我躲的遊戲,現在又喜歡上了聽碧,可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你難道不知道心有所屬的女子是最難改變心意的嗎?”

    “幽霖!”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我沒有跟他合謀來算計你。”幽霖看向我,神情無辜,黑得發亮的眼中盡是天真無邪的笑意,“聽碧,你可要相信我呀。我素來隻會一鞭子會上去抽人或是殺人,騙人太麻煩了,我還是喜歡比較直接一點的辦法。”

    “那為什麽我的堂姐們都暈倒了,你卻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還有,你為什麽知道這是熏香所致——”

    “幽霖神主法力高深,”蘇晉低頭笑道,“這點雕蟲小技,自然難不倒神主。”

    幽霖抿嘴一笑:“不敢當。不過太子說這是雕蟲小技就太過了,若隻是雕蟲小技,可不能讓其他人都暈倒了,卻還獨留聽碧一個啊,聞香則中毒,觸香卻即可解讀,這種熏香可是難以調配得很呢。”

    她黑溜溜的眼珠在我和蘇晉之間來回打了個轉,開心地拍手笑道:“好了,現在我賀禮也送到了,話也說完了,我現在離開,應該不會讓太子殿下您不滿吧?”

    蘇晉微微一笑:“但請神主自便。”

    “那我就走啦。”幽霖背著雙手一蹦一跳地離開,在撩開珠簾前又回頭看向我笑道,“聽碧,能有術法雙絕的兩大神君為你傾心,那可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你可不要覺得苦惱啊,畢竟你雖然隻能嫁一個人,但嫁的人選還是可以變一變的,可要好好地想一想,仔細地挑選挑選啊。”

    “幽霖!你——”

    我又驚又怒,隻是不等我把話說完,幽霖就咯咯一笑,掀簾離開了。

    靈秀閣內隻剩下我與蘇晉兩人,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堂姐她們,心下憤懣不已,但也知道我根本不是蘇晉的對手,隻能往後退了兩步靠在梳妝台上,警惕地看向蘇晉:“你此行來又是為的什麽?莫非我這賀禮裏麵有什麽法器被你看上了?想把它搶了過去?”

    蘇晉便輕歎了口氣。

    他垂眸,似有無限感傷地道:“不知我當年做了什麽,竟讓公主對我害怕至此,隻是天地可鑒,我對公主……可是一片真心呐。”

    “笑話!”我冷笑不已,“你對我一片真心?你若真對我一片真心,我就不會被你害得那麽慘了!”

    蘇晉輕輕笑道:“我若對你不是一片真心,在長生殿裏就可以讓你當場死去,也不必那麽費力地驅使你的心上結界來幫你擋住魂追蝕心了。公主這話,可是讓我傷心得很呐。”

    我絲毫不信他的鬼話:“八百年後我還活得好好的,怎麽可能在長生殿死去,蘇晉,你別耍花樣了,你想要做什麽就直說,不要拿話來惡心我!”

    蘇晉就靜默了一瞬。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就有些變冷了:“我若真想你死,不需要等到八百年後,我就可以讓你在這世上消失得毫無痕跡。天道……嗬,天道算得了什麽……好吧,既然你不想聽我廢話,那我就直說了。”

    他抬眸看向我,眼中有著莫名的情緒。

    他道:“或許我對你還不能達到一片真心那四個字的地步,但是我不想看著你成親,所以我就來了。”

    “不情也好,不願也罷。聽碧,跟我走,我不想對你動粗。”

    “——恐怕不行。”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她今日還要跟我拜堂成親,要是跟你走了,那像什麽樣子。”

    我登時眼前一亮,有些如釋重負地喊了一聲:“沉新!”

    沉新回我一個安撫的笑容,就慢慢走到了離蘇晉三丈遠的地方,他微微歪了歪頭,有些輕鬆地笑道:“你不妨猜猜,常清從神霄殿到龍宮需要多少時間?”

    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沉新身後的幽霖燦爛地笑道:“我想,大概不滿一盞茶的時間吧。”

    “幽霖?你……”

    她就對我笑彎了眼:“既然要好好考慮,自然是要兩個人都拎出來比試一番才行,不然你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還怎麽考慮人選呢?”

    我頓時失語。

    這個幽霖,真是……

    蘇晉慢慢轉過身,似乎輕歎了一聲:“神主此番舉動,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幽霖輕笑:“熱鬧就是要人多一點才好看嘛。不過我這裏還有一個壞消息哦,聽碧,你的三哥在上留城發瘋了,常清神尊已經趕過去捉拿他了,可能暫時來不及趕來這裏。至於外麵的那些人嘛,這位太子懷逐可真是大手筆,帝陽結界一出,任他是神尊神君也得被關在裏麵,要不是這位沉新神君被我提前提醒了一聲,可能也要被困在裏麵了。不過……”她睜大了眼,似有無限困惑道,“那裏麵幾乎困著四海所有的水族和蒼穹弟子,昆侖虛弟子也來了一大半,太子殿下,縱使帝陽結界有堅不可摧之稱,可龍王和錦華神尊都被困在裏麵,到底能堅持多久呢?”

    “我想,大概是一炷香左右的時間吧。”蘇晉笑著對沉新做了個請的手勢,“素聞神君術法雙絕,劍術更是冠絕天下,當初得知神君將滄海劍化了以補六公主的龍元時,我還頗有些遺憾。不過聽說神君又重得了一把鎮海劍,裏麵的劍魄正是當年被取出來的滄海劍心,蘇晉就在此……請教神君一番。”

    “很好。”沉新慢聲道,“我也正有此意。”

    劍光一閃,滄海劍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霎時間,海水一樣泠泠的光芒就在我眼前大盛起來。

    ——全劇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