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裏蒂經曆了一場惡戰。

    蘇綾從他的彈藥儲備，那打得一幹二淨一顆子彈沒剩的彈輪看得出來，他的對手威廉，那個吸血鬼伯爵是個非常難纏的家夥.

    莫裏蒂的雷明頓靈犀左輪槍，算得上一口手炮，二十毫米的炮彈動能可以輕易撕裂任何生物的肉體，打光了彈藥，依然沒能將威廉殺死.這種強大的生命力才是血族可怕的地方.

    如今，莫裏蒂的狀態非常糟，他倚在後座神誌恍惚，幾欲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手中捏著一個小瓶子，其中是黃澄澄的不明液體.

    蘇綾看出了蹊蹺。

    “喬治.喬治?別忘了你是誰.”

    顯然，那就是失譽之血。

    是血族基因中失去血紅蛋白之後，紫質病下經過處理後獨有的失色血液，而喬治握著它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要死了......我活不長了，可是......獵人們不能沒有boss。”

    蘇綾明白喬治的難處.

    鶯居裏隻有兩個小姑娘，幾乎看不見其他疫醫，也就是說，龐大的風帽組織除了莫裏蒂以外，也隻有兩位清繳叛徒的處刑人，獵人們如果重新倒向吸血鬼那一方.結果顯而易見，喬治-莫裏蒂想要將風帽從臃腫的皇室中剝離出來的夙願，就再也無法完成了.

    蘇綾鞭打著馬兒，跑上返程的山路，暖意盎然的夏風激得她兩眼生疼。不時回頭看見喬治的慘象，縱然這擁有著一身武藝，也算得上氣功大師的惡魔獵人.依然逃不過命數的主宰.

    他的腹部遭受了兩處貫穿傷，一處在胰髒，另一處比較致命，在肝髒.造血功能遭受了毀滅性的破壞，他隻是個人類，還是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兒，身體的自然愈合代謝已遠不如當年.

    現在，蘇綾麵臨著選擇.

    喬治-莫裏蒂也是.

    他倆看著那瓶失譽之血，神色複雜.

    喬治死後，新風帽將會名存實亡，重新歸屬到英國皇室的統治之下，它不再是某個獵魔組織，而是皇室的劊子手，是血族豢養親眷的胎房.

    “你！”

    蘇綾大喝，妄圖喚醒這頭老狼.

    “你喬治-莫裏蒂有一個夢想！”

    而喬治手一顫，那瓶契血摔了個粉碎.晶瑩的液體燦如黃金，從車窗外投下的光，將它曬成了一抹青煙.

    “你的夢想，就是捍衛同胞兄弟的利益!”蘇綾大聲誦讀著莫裏蒂先生曾經說過的話。

    “沒有人成年後會麵對權貴的‘優先擇偶權’.也沒有人出生時膝蓋就應該少兩塊骨頭！隻能跪下來苟且偷生！”

    風聲烈烈，仿佛那個姑娘的每一句話語中，像是誦唱著歌謠，蘊含有萬物生長的力量。

    【他猶豫了.】

    【他掙紮在死亡的邊緣，從新生風帽麵對血族，麵對吸血鬼時的巨大減員來看，這些人類中卓越的戰士卻在怪獸麵前，脆弱得如同嬰兒。】

    【他不能死，莫裏蒂不止一次如此提醒著自己，腦海中也閃過一個個至邪的念頭，年邁的身軀就像是跗骨之毒，哪怕他擁有脈輪呼吸法，青春永駐的容顏依然掩蓋不了身手越來越疲弱的事實.】

    【而這種毒，一次又一次拷問著他的內心，一次又一次，他看見那瓶晶瑩剔透的“解藥”，開啟永生之門的鑰匙，也明白了，為什麽老獵人們會選擇與血族合作.】

    【他們是獵人，是保護凡人的英雄，是卓而不凡的異類，不會有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人生，普通的親族關係.】

    【漫長而短暫的幾十年過去，就像是流星墜地，對於古物、異類、妖靈、惡魔、血族來說太過短暫，可對獵人來說，特別是對於莫裏蒂來說，永生的魅力太強，太過誘人.】

    我----喬治-莫裏蒂有一個夢想.

    “捍衛捍衛同胞兄弟的利益......”

    莫裏蒂兩眼黯淡下去，他的身子頹了下來，仿佛短短一息之間，他的那頭棕黑卷發漸漸發白，皺紋爬上了臉，陽光映出了他金牙上的真名，可映不出心中的“天命”。

    蘇綾句句誅心.

    “你說過，你出生自意大利臨近捷克斯洛伐克的一個小村莊，臨近四國邊界，常年打仗，你生來就是一個沒有故鄉，沒有國家，沒有同族的人，喬治先生.你親口所述，決定你祖國的，不是血脈也不是國界，而是語言.”

    喬治去過很多地方.

    “你懂中文、法語、蒙古語、意大利語、英語。我知道，我知道......”蘇綾語氣急促，她看見喬治越來越老，仿佛身死道消之前的回光返照。

    “你願意將每個體內流淌著鮮紅血液的人類，都看做你的同胞。boss。”蘇綾第一次用boss稱呼喬治，這位獵人的人格魅力值得蘇綾用玩家的身份施以敬意.

    “活下去！boss！活下去！！！以你引以為傲的人類之身，活下去！”

    蘇綾不遺餘力在給這風帽導師打氣.

    “amen......”莫裏蒂用嘶啞的喉嚨做著禱告，妄圖尋求神的庇護.

    蘇綾咄咄逼人：“amen？！！喬治先生，在你十五歲的時候，一九二八年，世上誕生了人工尿素！代表著神已經死了！不止有神能創造有機物，人也可以！不止有怪物能對抗怪物！人也可以！”

    喬治的體態越來越蒼老，可眼神卻越來越亮.

    “她們叫你......ailin？”

    蘇綾愣了，這是鶯居的兩位獵人對自己的稱呼.

    喬治吹起嘹亮的鷹哨，隼鷹落在他的手臂上，喬治一直與鶯居的獵人保持著聯絡.

    “真是個......好名字.”

    喬治從大衣中掏出了一枚枚聖釘，在蘇綾驚詫的目光下，刺進他身上幾處大穴，不一會，這位蒼髯老人變得神采奕奕.

    “我嗅到了它們的臭味兒.”

    【彈盡糧絕，他剛射殺了北愛爾蘭的一位授勳伯爵，即將遭受血族無窮無盡的追殺與報複.】

    【太陽高懸，白日行僵.雖然血族隻能在晚上行動，但食屍鬼可以.這些失去意識的血奴類似讓巫毒神咒操縱的行屍，隻不過食屍鬼依托的不是咒語，而是血液.】

    喬治從大衣中掏出重弩，袖管落下十三枚弩箭，掛弦拉弓，站在蘇綾身邊.

    那些“東西”穿行於田野中，藏在玉米地裏.窸窸窣窣紛紛擾擾的聲音傳到蘇綾耳中時.已有一頭食屍鬼高高躍起！

    那時蘇綾看清了它的模樣，身體高度腐爛，像是死人的國度中重新爬回來的肮髒靈魂，眼球充血腫脹，尖牙利嘴，要攀上馬兒的脖子大快朵頤！

    一支利箭射穿了它的腦袋.

    喬治：“跑！小姑娘！”

    鷹哨再響，喬治放開了手中的信隼。

    蘇綾一心一意架著馬車，看見漸漸西沉的太陽，還有身旁揮發著最後一點光與熱的莫裏蒂.

    她聽見......莫裏蒂的叮嚀.

    “你會是個出色的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