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活一輩子，也不是活幾年、幾個月、或者幾天。】

    蘇綾眼中的飛蚊症幻覺，在播音員的解讀之下，最後化作一句......

    【而是活幾個瞬間.】

    眼中璀璨斑斕的色塊逐漸消散，或許也在征兆著她的病情有所好轉.蘇綾漸漸感覺這小小的驅殼中力量在漸漸複蘇，卻不如原先遊戲角色來得那般直觀.

    這個晉升劇本剝奪了她的遊戲角色屬性，也包括所有的道具.

    那麽目標不言而喻，蘇綾不可能以這副身軀來完成通關或者轉職晉升的目標，她首先得找回自己的身體.

    醫生趕來時，首先為病床上的蘇綾檢查著身體各項指標，星彩的身體看起來營養還跟得上，不算瘦。而且能看出時常鍛煉的樣子.

    “你真是嚇死我了.”醫生抱怨完了工作中值得驚心動魄的兩三事:“要是你死在這裏，我該怎麽和你的弟弟解釋.”

    蘇綾：“唔，我挺不錯的？”

    醫生也不是很懂這星彩小姑娘對劫後餘生的輕鬆口吻與漠不關心的態度.

    “相當...不錯，再觀察一天，你就能出院了.要我通知他嗎？通知他來醫院看看你？”

    蘇綾依然在照鏡子，能從鏡中辨認出這具身體的主人不過十歲。想來那個故事裏的“星辰”，也是個半大的小毛孩子.

    “不用了，我準備給他個驚喜！”

    依照星彩姐姐的身份，蘇綾推斷著這位家姐應該是很顧家，也很早熟的角色，就算遭受意外，也不會告訴弟弟自己的傷情.何況現在看起來......

    她挪動雙腿，從病床上想要走動兩步.

    “還不錯的樣子。”

    蘇綾成功了，她成功從一位臥榻不起的嬌貴大小姐，重新變成了能毀滅世界的熊孩子.

    看來播音員向她陳述的傷情，不過是原先遊戲角色蘇綾遭受的電擊所致，而星彩受的傷並不嚴重.

    在醫生驚異的眼神中，蘇綾依然按照國際慣例，現場來了一波第三套中小學生廣播體操，拉伸開肢體，才能確定這副羸弱的身子能做到什麽程度.

    在蘇綾做完“跳躍運動”之後，這才把話題切回正軌.

    之前醫生有問過她.

    【要我通知他嗎？通知他來醫院看看你？】

    這很可能是係統安排的選擇題.

    1.與弟弟見麵。

    2.單獨在醫院修養.

    這類選擇題在之前【夜鶯之歌】中屢見不鮮，可這次卻圍繞著一個小男孩展開，或說之前還能決定蘇綾的職業選項，可現在似乎都朝著純劇情走向而去了.

    難道選錯了她還會因為這個係統白送的弟弟而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說來也是這個道理呀......

    “我很好.叔叔你可以回工作站了，讓我一個人待會.給我星辰預留的家屬電話，我會打電話向他報平安的。”蘇綾簡單扼要地交代完，想要獨處片刻，捋一捋這個故事的走向.

    等醫生走了之後，蘇綾盯著手中寫著弟弟電話的紙條，開始思考全劇中這個還未出現的主人公.這個弟弟的角色到底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從開局就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我給弄死了，然後扔在這麽個家姐的身體上......

    蘇綾看向窗外，初春梅雨時節，陰寒的天空仿佛隨時都會壓下來.抑鬱中透著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還有這卷唱片磁帶...”

    蘇綾拿過an，播放器上寫著主人的名字.

    “畢肖.”

    應該是關係很好的夥伴，畢竟這種古董，如果是父母給孩子的玩具，也算得上藏品級的寶貝.

    最後是那個小小記事本，漏電事故沒能毀了這個小本子，反倒是救援人員將這個記事本當做了星彩的東西，一並送到了她身邊.

    在蘇綾拿回記事本時，故事仿佛像是鍾表，再一次上緊了發條，開始向前運轉.

    【星辰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靈魂，或者...鬼這種東西.】

    隨著播音員向蘇綾將故事娓娓道來。

    時間仿佛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蘇綾一會看記事本，一會盯著窗外的動靜。

    醫院四樓窗外，大街上來往的車流人流漸漸慢了下來，雨水最終凝固在空氣中。仿佛萬事萬物都靜止不動了.

    病房大門緊閉，可她能看見百葉窗外來來往往的人，也停住了步子.

    噗---

    噗呲---

    噗呲------

    電流竄過病房裏的背投電視，它就這麽點亮了屏幕，其中還播放著中央三套的綜藝喜劇節目.

    不過幾秒，信號源像是遭受了幹擾，雪花屏閃過.記事本上又多出來一行新的內容.

    【可星辰在得知姐姐遭受的噩耗時，第一次希望，世界上能有幽靈這種生物.】

    【如果姐姐遭遇了什麽不測，至少還能變成幽靈，能讓他多和這世間唯一的親人相處些許時日.】

    終於，電視的信號幹擾恢複了正常，不過播放出來的卻是另一幅畫麵.

    背景，是與窗外一般無二的陰雨天空，幽深而黑暗的巷道，從兩條光鮮的街中穿插而過。

    【這是一條近路.】

    【以往.星辰不會走這條路.】

    鏡頭像是一隻低飛的鷹，一直跟隨在某個小小身影之後.那個小男孩走得很穩，仿佛每一步都是腳後跟先著地，心情沉重，而且多思擅慮。

    他很矮，矮的有些不像話.

    蘇綾幾乎將臉貼上了屏幕，才堪堪看清楚，能分辨出他的身高，和一個小垃圾桶差不多高.

    【他想早點回家，姐姐已經倒下了，他不能再給姐姐添麻煩.】

    【於是，星辰選擇了這條看起來十分“危險”的近路.】

    【星辰深知什麽東西對他來說是致命的。】

    【誘拐兒童的嫌犯。】

    【汽車。】

    【年久失修的秋千。】

    【橡皮玩具。】

    【大號果凍。】

    【遊戲機廳的鎳幣。】

    【被粗大的樹枝掛上的書包繩.】

    【魚塘.】

    【數不勝數，他都知道.】

    【而眼下的這條巷子，對他來說，危險程度尚且算可以接受的範疇.】

    【但事不如人願.】

    蘇綾從電視喇叭裏，聽見了令人揪心的聲音.仿佛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背著和他人差不多大的書包，那個小男孩的一舉一動，都牽著她的心.

    她聽見了犬吠.

    【唯獨有一樣，星辰漏下了.】

    【他從來沒走過這條路，也不知道這兒有狗.】

    蘇綾看見了，一側巷口的院牆上，探出來兩頭惡犬的腦袋.朝著男孩拚了命的狂吠.

    “別跑...小子......”蘇綾默默念叨著：“別跑，你跑不過它們.”

    【星辰慌了神，他知道該如何對付人販，卻不知道如何對付野獸.】

    蘇綾：“別跑，佝下腰......”

    她不由得自言自語著，仿佛聲音能通過電視傳遞到那男孩的心裏.

    【星辰想了起來，他的姐姐說過......】

    蘇綾仿佛心中有了底，顯然遊戲安排著她，要幫弟弟度過這次難關.

    “你不是食物，也不是獵物.盡管看起來很像是獵物的體格.”

    【你不是食物，也不是獵物，盡管看起來很像獵物的體格.】

    “彎腰，撿起任何能撿到的東西.”

    【星辰彎下了腰，他的書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是他依然要這麽做.而獵犬的吠叫也漸漸變弱，宛若見了大敵.】

    蘇綾一字一句念叨著：“告訴那些畜生，靈長類智人，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

    【火焰、眼睛、工具與一張人類的臉，是恐嚇野獸最好的手段.】

    蘇綾看見電視裏的小男孩朝著那兩條狗扔去石塊，砸得惡犬嚶嚶狂吠躲進了院牆裏.終於鬆了一口氣.

    【星辰驚魂未定，但他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在小孩子的心裏，就像是剛擊敗了強敵的勇士凱旋而歸一樣。】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蘇綾的心又提了起來.

    電視裏，星辰剛走過那家有狗的院牆，身後那兩頭惡犬再次探出身子，脖子上的尼龍繩已經崩斷了！

    它們跳進了黑巷，矯健的體態對星辰來說就像兩頭豹子！

    “我愚蠢的弟弟啊...別傻愣著了，這回可以跑了！”蘇綾甚至想伸出手去，透過冰冷的電視屏幕給上這兩條狗一通泰拳警告.

    【剛才還凱旋而歸的勇者，如今隻得落荒而逃.】

    兩條狗一前一後緊追不舍，很快就追上了這個孱弱的小男孩.星辰扯下書包擋在身前，讓兩張血盆大嘴腰上，瘋狂地撕扯著.

    “來人救救他吧...”仿佛蘇綾的祈禱有了回應.她聽見了惡犬的哀鳴.

    星辰身邊，出現了另一個男孩。

    他比星辰高得多，或者說，至少算是一般十歲左右孩子的身高.臉很白，白得有些病態.

    剛才蘇綾聽見的，便是他一腳狠狠踩在惡犬脊梁骨上，那條狗發出的哀鳴.

    不過一瞬間，另一頭野獸便纏上了他！死死咬上了他的手臂。

    【星辰慌了，他想做點什麽，可他比起同齡人來說就像是侏儒一樣的身材卻幫不上半點忙......】

    “可惡！畜生！給我鬆口！”

    蘇綾能聽見電視裏那個大男生的怒吼.

    “畢肖！畢肖！”

    還有弟弟的呼喚聲.

    【星辰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幽靈存在，這是一段值得令人遺忘的回憶。】

    【今天，他的姐姐依然沒給他回電話.這讓他無比沮喪.】

    【他最好的朋友為了救他，正做著最後的垂死掙紮。】

    【他看見畢肖與狗在又髒又臭的泥地裏，滾了一圈又一圈.】

    【怎麽可能！？---星辰如此想著那個富家少爺，也會為了他這種窮酸的玩伴，願意付出如此真摯的友誼，願意施以援手.】

    【他在看著我...---星辰也看見了，看見畢肖眼中漸漸變得冰冷的眼神，仿佛星辰就應該如此站著，或者調頭跑出巷子，絕塵而去.】

    蘇綾敏銳地察覺到，這又是一道選擇題.

    倒黴弟弟和夥伴之間的關係，可能就因為這短短的幾秒裏，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星辰...救......”

    不對！

    蘇綾立馬否決了這個想法！

    看看星辰他的模樣吧！

    他那小胳膊小腿能幹什麽？

    上去幫忙估計也是無濟於事，那條狗的腰比他的肩膀還粗！

    “嚇唬它！嚇唬它！星辰！”蘇綾一邊提示著星辰，又用手指狠狠戳著另一條癱瘓不起的大狗身體.

    【星辰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沒有選擇去幫助同伴，他聽見畢肖的慘叫聲都在漸漸變弱.而是放下了書包，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抱起了另一頭大狗，也不知道它是否已經讓畢肖踩斷了骨頭，是否徹底死去。】

    可在那瞬間，仿佛惡犬嚇得喪膽。

    蘇綾看見電視中那個小男孩，用力扯下這田園犬臉上的毛，一嘴咬上那野獸的顱骨前額。

    還在與畢肖做著掙紮的野獸聞風喪膽，意識到“對方比自己的食物鏈等級更高”時，已經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你救下了星辰，也救下了畢肖.】

    【不過畢肖傷得很重.他會和星辰一塊，來到你的病房.】

    “呼...這才是重點嗎？”

    蘇綾摸著下巴，看見重新變得一片漆黑的電視屏幕.

    “或許‘星彩’，也就是我，會因為這種奇妙的通靈感應，見證弟弟死亡的刹那，而走上另一條不同的人生軌跡.”

    “也或許星辰因為害怕，沒有去幫助畢肖，最終害死了他，或者畢肖活了下來，卻與星辰交惡.可從人物關係來看，畢肖對星辰一家，包括對我星彩也保持著異常關心的態度.是個值得信賴的友人，星辰會一蹶不振，這種級別的童年陰影不是一般孩子能接受的.”

    “總之...”

    蘇綾感受到時間再一次開始流逝，窗外的景象也漸漸複原.

    “簡練、信息量還很大，最後與玩家互動的選項做得也挺棒.”

    “9.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