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煙水相忘 (二)

字數:2245   加入書籤

A+A-




    雲鏡後來遵照義母的意願不遠千裏的將義母的靈柩送回了故鄉,讓她在家族早已被衰草湮沒的荒塚裏無窮無盡的孤獨和寂寞中安靜的入土為安,當然,她希望義母在投胎轉世以前,隨時隨刻的回心轉意,在三千溺水的冥府河岸鳳凰磐涅般的浴火重生,雖然,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義母已經死了,徹底的死了,黃泉遺恨的絕世佳人,從此再也不能在這個風清雲淡的寂寞世界上風流婉轉的駐足和存在。



    雲鏡從此以後經常一個人呆呆的立在水邊,紫霞落日的瓊花樹下,她淡淡的低頭,看見水中自己那在天地之間永遠是雲霧縈繞的幾乎不曾讓整個天地都為之黯然失色的影子,那影子仙袂飄飄,宛如神女,芙蓉出水,美若天仙,但是,她現在卻隻想讓她消失,永遠的在天地之間風流雲散的隕落和消失,她消失了一切就都結束了,不知從哪裏來的榮華,不知該往哪裏去的寂寞,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一個傳說中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女人,在世人眼中,她潔若春雪,在人世之中,她靈若清泉,溫柔一笑,如灑向人間的溫暖海風,回首之間,如緣來緣去的一剪風中媚影,隻是,那原本就隻是一剪媚影,沒有從前,沒有記憶,不知自己從哪裏來,也不知自己該往哪裏去,那一條恩斷義絕的七尺白綾,其實原本也著實不該讓她這個事外之人那樣毫不相幹的悲痛和傷心。



    想起白綾,她深深的蹙了蹙眉,一瓣瓊花若隱若現的自瓊花樹上紛紛擾擾的在水中墮落,她淡淡的回頭,“把武功收起來吧,”她說,“這裏是南詔國的京師,京師的規矩是天地之間最嚴格的,不到必要的時候,再淺薄的武功,也不能輕易在人前賣弄。”



    “可是你是公主,”他說,“在你麵前,不犯法。”



    說完,他抬起頭來淡淡的看了看她,“王妃娘娘既然生於帝王之家,富貴生死,一定是可以看的開的,”他淡淡的安撫她說,“你們今生的緣分已經盡了,緣來緣去,xiǎo jiě,為什麽還要那樣執著?”



    “可是,她是我義母,你不知道嗎?”她問他,“知道了,還要問,是為了可憐我嗎?”



    “不,我沒這個資格,”他聽了之後淡淡的搖頭,“你是煙水閣的主人,我不過隻是個侍衛。”



    “嗯,我知道,”她說,“可是,”她突然驀然的按下頭來俯視著腳下的一潭深水中掩映著的他在皎皎月光照射下那一身戎裝的修長倒影,“可是你現在的武功,連殺了我都夠了,你真的隻是煙水閣裏的一個侍衛?”她問他,她突然從倒影裏抬起頭來目光犀利的淡然看著他問。



    “嗯,我,我是新來的,”他說,他一身戎裝的侍立在她的身邊,在她犀利卻又如雲似水的寂寞眼神裏淡定自若的看著她說。



    但是話一出口,他立刻就後悔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他聽見她在瓊花樹下犀利的命令他說。



    他順從的伸出手來,帶著一點點恐慌,帶著一點點疑惑。



    “你的桃符呢?”她問他,“桃符被雕成八顆香珠用紅繩係在手腕上麵,香珠上分別刻著煙水有愛,天地無情八字箋言,閣裏的侍衛每個人都有,為什麽你卻沒有?”



    “嗯,可能,可能是不留心丟在哪了,”他說,“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找回來。”



    “不用了,”她說,她說著輕輕的伸手從衣衫裏溫柔的拈出一串晶瑩的香珠,“你太粗心了,”她說,“幸虧是讓我給撿到了,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用來遮掩你們這些大男人身上的汗氣。”說完,她輕輕的伸出手來,替他把那串香珠牢牢的箍在腕上,然後告訴他,有了這個,從此以後在煙水閣中,甚至是南詔國裏,都可以來去自由,京師雖然是天地之間最神聖的地方,但是身為煙水閣中的帶刀侍衛,他今後無論走到哪裏卻都一定可以憑借這個,而得到大內侍衛和禦林軍統領在南詔國裏對他最溫柔的對待。



    說完,她靜靜的走了,走的那樣輕盈,走的那樣安靜,她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過頭來再看他一眼,因為她已經不能,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也一並知道他其實很快就會離開,他來到這裏隻是為了來帶走他要尋找的那副寶圖的,其餘的,他什麽也不會要,不管是她的眼淚,還是她的生命,他什麽也不會要的,他要的隻是想與她相忘於江湖而已,隻是,既然要走,為什麽不能就那樣靜悄悄的走,永遠也不再回來,其實原本就不應該來的,南詔國裏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你的手腕上那刻骨的印記,卻隨時都可能要了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