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歲月無痕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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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他們今生注定是要一直這樣驚心動魄的活著,瀠珠一路上不緊不慢的攙扶著太子從華陽宮外款款的走回少陽宮去,“起稟殿下,”她微微肆意的側頭微笑著說,“皇榜已經被我揭了,咱們現在就可以去禦藥房裏搗藥去了。”



    說著她就湊上前來,要幫千葉取出腰間玉帶上懸掛著的禦藥房鑰匙,誰料宮闕前的千葉卻淡淡的伸出手來輕輕的一格,“格”的一下將她的手腕格飛,“免了,”他說,“你又不是蛤蟆宮裏的兔子,那種小事,交給後宮裏幾個宮娥彩女就可以辦妥當了。”



    “那我是什麽?”她問他,“我可是揭了皇榜進宮來的,不來替你搗藥,那我冒著被王爺責怪的危險丟下我家xiǎo jiě一個人大老遠的跑到少陽宮裏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說完,她已經在少陽宮闕門前溫柔的替他輕輕攬起披風,微微整了整雲鬢,就轉身幅著他在一團團一簇簇的宮娥彩女的簇擁下匆匆的穿過回廊鑽進寢宮,趕走那些宮廷侍衛,花冠不整的出現在禦藥房裏,香飄四溢的熏籠前麵。



    “你就是醫治我的藥啊,傻丫頭,”他輕輕的拉著她的手側身倚坐在熏籠前麵,“後宮裏的妖孽現在已經被我誅除盡了,你最喜歡的那池蓮花,也已經平安的棲身到誅龍寺裏去了。”他說。



    “那,那位碧遊仙子呢?”她問他,“你後來將她怎麽樣了?”



    “嗯,她活不了多久了,”他說,“我命令玄真法師用仙法將她罩在禦花園裏的一隻大銅缸內,每日放在太陽底下暴曬,等到銅缸裏的水被曬幹的時候,她的死期可就要到了。



    “啊,少作點孽吧,太子,”瀠珠微微側回頭來深深不忍的看著他說,“其實天下人都知道你那樣憎恨那位碧遊仙子,是因為她十九年前救過你哥哥一命,但是你哥哥他,現在也不過隻是遠在中原的一介江湖草莽啊,殿下,今生今世,他對你,還能有什麽威脅?”



    “哼,要果真是一介草莽,那倒好了,”他蠢蠢的歎著氣說,“我近來已經連去幾道手劄想要勸降他了,”他說,“但是輪回他執意不從,我怕隻怕,他真的是妖孽轉世,看來,為保江山社稷,我和我這個哥哥,今生今世,也隻有刀兵相間了。



    “嗯,我知道,誰讓你們同是生在帝王之家呢,”她說。“所以太子殿下,你今天也一定不是要我來搗藥的,說吧,殿下,你想要我去做什麽,”美麗的丫頭突然乖巧的依偎在他身上五體投地的說,“從此以後,瀠珠就是殿下的人了,殿下日後若有差遣,瀠珠縱是粉身碎骨,也定然要抱殿下的知遇之恩,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好啦,我還能有什麽萬死不辭的時候,”千葉見狀忍不住俯下頭來微笑著說,“其實我哥哥的事情倒是先放在一邊,我現在所擔心的隻是,靖南王爺他羽翼豐滿,手握重權,在南詔國中幾乎已成一手遮天之勢,聽說他還暗中私通九微教主,如果再任由他這樣橫行下去,他日必將成為我南詔國中的心腹大患。”



    “那殿下的意思是要瀠珠背叛王爺了?可是殿下,難道你忘記了,瀠珠不僅是王爺府的一個丫頭,而且,還曾經是綺香院裏的逃奴,殿下為何如此相信瀠珠,在瀠珠的耳邊說出這些心腹之話。”



    瀠珠感念之餘痛哭流涕的緊緊依偎在殿下懷裏,就像是一隻深深依偎在主人懷裏的最溫柔的小鳥。



    千葉於是低下頭來微微的笑了,“是小鳥總是想要變成鳳凰的,”他深埋下頭來在熏籠前麵深深的撫慰著她說,“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傻子,背叛我,最終隻能成為一個洱海中沉河逐浪的丫頭,但是背叛王爺,就可能青雲直上,一躍成為九天之上的一隻磐涅鳳凰。”



    “那你怎麽敢保證,太子,人心難測,善惡生殺也隻是起於人的一念之間,瀠珠怎麽可能知道自己日後會不會也隻是一個被太子拴塊石頭沉河逐浪的丫頭?”



    她在他的懷中含情脈脈的深深依偎著他說,就像是一株小草在深深的依偎著生養她的泥土和大地。



    “可是我有那個本事嗎,死丫頭,”他微微的低下頭來衝她含笑著說,“就憑你那身飛簷走壁的功夫,我有一天不被你扔到河裏,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嗯,你怎麽知道?”瀠珠忍不住在他的懷裏微微的嬌笑,“你怎麽知道我會飛簷走壁,會江湖功夫?”



    “因為我暗中派人調查過,”他說,“所以我知道,你送給我的那些草藥,都是生長在窮山惡水的萬丈懸崖之上,不是常人可以到達的地方,而且,其中很多的秘方,即使在江湖之中,也已經失傳很久了。”



    “其實我隻是想要殿下知道我的心而已的,殿下,”她突然俯在他身上痛哭哽咽著說,“請殿下相信瀠珠,瀠珠今生今世,會一直守護著殿下,你不會死的,殿下,瀠珠不會讓你死的,殿下!”



    “可是生死有命,瀠珠,豈是人力可以強為。”



    千葉說著溫柔的撫摩著她的額頭微微的輕歎著說,“隻是幸虧你還沒那麽糊塗,在整個南詔國中,背叛我的人,還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那我家xiǎo jiě呢,”她問他,“殿下日後打算怎麽處置她。”



    “讓她後悔,”他說,“後悔以為我哥哥愛她。”



    “啊,為什麽?”她問,“她其實早就愛上他了,現在讓她後悔,你從前豈不是白縱容她了?”



    “那怎麽了?”他問,“她的死活與我有什麽相幹,隻是,這一次她要是真的敢上九微山去,那到時候官兵圍剿,刀劍無眼,她的運氣,可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嗯,可是這次隻要那個輪回他去了,那我家xiǎo jiě她,必定也是要跟著去的。”



    瀠珠說著微微的歎了一口香氣,突然,宮門外玄真法師急急來報,“啟稟殿下,”玄真法師拜倒在少陽宮外氣喘籲籲的說,“都怪在下一時疏忽,昨日宮中一道紫光閃過,致使在下連夜在紫陽宮中占卜這道流光吉凶,沒想到,趁此機會,被幽禁在禦花園裏的那條鯉魚精,她竟然擅自從那隻銅缸裏逃脫出去,順著宮中禦河,不知道逃往何處去了。微臣除妖不力,還請殿下恕罪。”



    “嗯,知道了,”千葉一手撫摩在瀠珠的額頭之上漫不經心的敷衍他說,“法師近日為了宮中妖孽,多有勞累,還是盡早回寢宮裏休息去吧,區區一條鯉魚,千葉是不會責怪你的。”



    玄真聽了之後急忙退下去了,“嗯,你這麽相信他?”瀠珠在殿下懷裏聽的明白,她突然抬起頭來好奇的問他。



    “不相信,”他說,“宮裏的人要是那麽可靠,那我還跑到這裏來幹什麽?”他微微廝笑的看著她說。



    “嗯,你其實知道,殿下,”瀠珠的眼睛裏突然微微的驚覺出一絲虛弱的異樣,“你知道那位鯉魚仙子一定是被人所救。”



    “是他來了,”千葉聽了之後微微的搖頭,“其實什麽是兄弟,什麽是手足,還不是世人作繭自縛的借口,”他說,“皇帝畢竟隻有一個,在皇位麵前,我就是我,他就是他。”



    “嗯,所以為你效忠很值得的,殿下,”瀠珠的臉頰上終於淡淡的微笑起來說,“我現在什麽都可以跟你要,殿下,因為我對你還有些利用價值,可是如果有一天我沒有了,殿下,你會殺了我嗎?”



    “當然會,”他說,“背叛我的人,沒好下場。”



    “為什麽?殿下,”瀠珠刹那之間失望起來,“你明明知道我現在其實就是在背叛,一旦被發現了,也一樣會人頭落地。”



    “可是你不會管我是嗎?”她說,“隻因為我對你再也沒有利用價值。”



    “可是如果我是個呆子,父皇他也不會將江山交給我的,”他微微慘笑的看著她說,“人能活著其實就是為了這點利用價值,十幾歲就有這樣的心機,也真難為你了。”



    他說著已經將她更加深深的摟抱在胸前,靠近他心髒的那個地方,雖然她是個丫頭,他知道,但是,墮落人世十八年來,他仿佛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這麽不放心她,不放心她的容顏,不放心她的生命,煙柳無情,紅塵寂寞,她也許是這塵世上唯一的一個寧死也不會背叛他的女人,雖然,大敵當前,他現在還仍然是那麽的不放心她,就像是寒冬那麽的不放心一棵小草,夕陽那麽的不放心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