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水陸大會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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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禁衛森嚴的九微堂外,兩道雪白的人影。



    “你真的要跟我進去,江漓?”他問他,“太危險了,聽說九微山底於億萬年前就曾鎮壓著一位天女,何況,即使找到寶圖,塵世間唯一能夠證明一個妖精他是皇族血脈的憑證和信物,千葉太子,他又怎麽肯輕易放過?”



    “是你放不過,掌門,千秋萬歲,終不過是天地之間的一捧黃土而已。”



    “可是那和你有什麽關係,”他說,“你又不是凡人,”



    “但是你也不是,掌門,你又忘了。”



    “究竟是誰派你來的,江漓,你和九華山,到底是什麽關係?”



    “朋友而已,掌門,在下與大地魔教教主歸塵,曾經在浣花山下八拜結交。”



    “這麽說你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邪仙至尊了,江漓,聽聞邪仙本是妖體仙靈,而且早已歸附天界,為何卻要暗中結交魔道?”



    “眾生平等,掌門,更何況每每聽見歸塵這兩個字時,掌門心中可有什麽感覺?”



    “似曾相識,”他說,“不知為何,雖然妖魔殊途,但是我卻總有種想在太乙山下見他一見的衝動。”



    “那為什麽不去九華山見他?掌門,”他說,“掌門可知歸塵他原本是一隻狐妖,遭上天追殺和拋棄才逃入九華山中,大地魔教中容留的,本就是遭大地拋棄,上天誅殺的芸芸眾生,既然上天對他虎視眈眈,他又怎能輕易離開九華山半步?”



    “什麽?他也是狐妖?”輪回聽了,忍不住千頭萬緒的迷茫一起在心中無端的糾結和湧動起來,無妄的輪回,消失的記憶,太乙山顛上的前世今生,似曾相識,又恍若隔世,傳說中的那隻白狐,難道真的就是他的前世?若是如此,它又怎會遭天地遺棄,在浮雲積雪的太乙山中受罪?為什麽又會墮落人世,而且,偏偏轉生於帝王之家?



    “怎麽?想起什麽了嗎?掌門?”江漓微微無奈的看著他說,“看來你在人間待的太久了,掌門,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靈台盡失,萬劫不複啊,掌門。”



    “可如果我就是個凡人呢?”他說,“雖然我也很希望自己是個凡人。”



    “那你更不會甘心了,掌門,”江漓回首之間目光犀利的看著他說,“野心對一個凡人的yòu huò,可遠比神魔要大得多,掌門。”



    “你真是氣死我了,”他說,“輪回此生要是沒有自信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當年又何必從禦河溺水中逃脫!



    “可是天命難違,掌門,”江漓突然之間淡淡的低下頭來,“除非……”



    話未出口,突然,幾十道玄影閃過,頃刻之間,寂寂無音的九微堂前,已經被百十黑衣人團團圍住。



    “二位好大膽啊,”隻聽見一個蕭殺的聲音自九微堂深處自遠而近的幽幽傳來,隨著那蕭殺之音愈漸逼近,一個仿佛是很羸弱的身影,似有若無的輕輕蕩漾在九微堂前的眾黑衣人之後。



    “九微教主!別來無恙。”



    “不,應該是魔教教主才對,”輪回眨眼之間已經悄然的將江漓向自己身後深深的撤了一撤,然後,“江漓,咱們夤夜誤闖到魔教教主家裏,理應先陪個不是才對。”他從容不迫的側目望著他說。



    “哼,什麽魔教教主,魔教中人再不濟,也還不至於淪落到要收容九微教這樣的烏合之眾,人間敗類。”



    “哼,無名鼠輩,還我妹子命來。”九微教主刹那之間已經殺氣騰騰的直向江漓撲將上來。



    “嗯,你說是你妹子就是你妹子吧,”江漓忍不住心中暗笑著說,“一個讓人賣了還隻幫人數錢的憨貨。”



    “你,你說什麽,無知的鼠輩,你可知道,本座現下正愁沒有幾顆有分量的人頭,來給歸塵他老人家當見麵禮呢,哈哈哈哈……”他大聲狂笑著說。



    “他不會要你的,”江漓的眼中微微的不屑而又淡然的看著他說,“而且,我們可是連恒河成沙也未必會老的啊,憨貨。”



    “嗯,沒想到連一個凡人,都會生出如此一統三界的勃勃野心,江漓,”輪回忍不住在九微堂前微微的歎了口氣說,“看來輪回今生真的是錯來人間一遭了,不管是人是妖,注定都是天地不容。”



    “但是掌門,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恕江漓冒昧,自從榮升掌門之後,忘愁寶劍,已經很久沒有沾染過眾生血光了吧。”



    他淡淡微笑的看著他說。



    輪回會意,二人相視一笑,一念之間雙劍出鞘,舞動如兩團劍花,刹那之間,九微堂前已經是屍橫遍野,血染旌旗。



    九微教主已遭重創,奄奄還隻剩一息尚寸,江漓手持利劍,舉手之間就要將他立斬於劍下,輪回有心阻止,卻自感到已經是苦無借口,力所不及。



    但是,他卻沒想到,這一場撕殺在孤月掩映之下要已經深深的烙印在雲鏡的心裏,她此刻就躲在他們的身後,心中正思量著該如何將九微教主這個餘孽活著帶回京師治罪,眼看著江漓的那一劍即將落下,心中難免失聲驚駭,這可怎麽辦?雲鏡心急之下暗暗的低下頭來盤算,突然,一縷清風拂過,一個白衣男子不知何時於血染旌旗處從天而降,發髻如雲,容顏似玉,白衣勝雪,媚影如姝,腳踏之處萬盞梨花紛揚墮落,玉腕翻轉,手中寒光鐵索如一條靈蛇,蜿蜒咆哮著直奔輪回和江漓身上纏絞而來。



    雲鏡不禁之間大驚失色,一姝媚影,萬朵梨花,“來人可是洛水真人門下?”她心急之下忍不住一步躍上前來,撲倒在白衣男子的寒光鐵索之下。



    “姑娘請起,”白衣男子閃爍著眼睛溫柔的俯身伸出手來,“相見既是有緣,姑娘,無須多問,還是盡快逃命去吧。”



    “不,我不能走,”雲鏡說話間已經如煙水花開般輕飄飄的從鐵索寒光裏躍起身來,是啊,她當然是不能走的,一株梨花,一襲媚影,她而今才知原來那真的不是凡塵一夢。



    但是,洛水真人,她恍然之間驀的驚了一驚,江湖上傳言的洛水真人,豈不是每次擄走妖孽,都要處以極刑,血祭自己的三生寶劍,那公子他——



    天啊,原來她到現在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是那樣在意他,在意他的安危,在意他的生命,一個並非是隻在江湖傳說中出現的男人,他不是她的瑤池一夢,但是,在她的心中,卻已經成為她一生一世的輪回夢境,縱死不願醒來。



    所以,看見那白衣男子翻轉手腕,似乎已經是就要走了,雲鏡突然之間竟然忍不住在他的身後褪口失聲起來,“這位俠士,”她一念之間匆匆躍到他的跟前,攔住他的去路,“救命之恩,永世不忘,”她匆匆的攔住他說,“但是,可不可以煩勞俠士轉告真人,輪回公子,他不是惡人。”



    “可是師命難違啊,姑娘,”白衣男子忍不住溫柔的回過頭來看了一看眨眼之間就已經被鐵索中傷的昏迷不醒的輪回一眼,“不過,姑娘若是有緣之人,”他說,“那自然知道,該去哪裏救他。”



    說話之間,梨花勝雪的白衣男子已經輕飄飄的提起自己手中的兩根鐵索於雲鏡的眼前恍然消失,虛無縹緲的飛身躍出九微山垣絕塵而去。



    曾經滄海難為水,於今落日是天涯,浮萍不為風雲散,雪墮凡花總歸塵。



    但是,她真的還是為了他嗎?午夜夢回的夢中之人,曾幾何時,尋他,隻是為了曾經與他在午夜的夢中瑤池相遇,但是而今,找他,卻已經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另一個可以在覆掌之間就已經看穿了她少女心事的男人,在這塵寰之上,生死也許真的隻是一瞬之間的事情,所以,她必定是要去尋找到他的,有緣無緣,今生前世,洛水真人,雲鏡此次,隻怕縱是天涯海角,總也不會花開花落,歲歲年年的隻與你在夢境裏麵萍水相遇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