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恒河之沙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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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漓秋雨花落盡,歲月不管離人傷。
“為什麽帶我到這裏來?”日暮黃昏的三途河畔,曼陀微微有些不安的側頭凝望著玄孽眼中那寧靜如水的清澈眼神,那眼神深深的讓她感覺到不安,為了他眼神中那如水的清澈而深深的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惶恐和不安。
“曼陀羅花就要開了,”他淡然的看著她說,“曼陀,很久很久以前,洪荒大地上也曾有過曼陀羅花像潮水一般的在人間開放的時刻,那時候,這世上還沒有咱們呢,”他說,“其實如果一直沒有,是不是可能更好?”
“可是天意難違,玄孽,”曼陀輕輕的自三途河岸上采擷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曼陀羅花,將它小心的捧在掌心,“該發生的事情,任誰也阻止不了,凡人總是天真的以為,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回去,那有些事情,就可以不再發生,卻忘了世間之事本就像花開花落,開了,是因為注定要開,落了是因為注定要落,世間是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憑人力可以強為和改變的,帝子降服了我又有何用?一樣普救不了天下眾生。”
“為什麽不可以?曼陀,如果這世上沒我,你會不會甘心犧牲自己,將曼陀羅花從人間大地上剪除幹淨。”
“不知道,”曼陀淡淡的搖著頭說,“既然我是無情眾生,自然會對眾生無情,因為絕望而自絕於天地倒是可以,但是舍己為人,看起來好像總是一件蠢事。”
“凡人身上是有諸多惡孽,但是畢竟罪不至死,必要的時候,不妨給他們一條生路。”
“但是這是天意,玄哥哥,”曼陀忽然黯然神傷的哀哀撲到在玄孽懷裏,“若不是身為凡人的南詔國千葉太子在神祠中對曼陀無禮,也不會連累整個人間世界遭受如此滅頂慘禍,這難道都是我們的錯嗎?身為大地眾生,我們為什麽永遠都要遷就那些凡人,三途河畔還會誕生出新的人類來,玄哥哥,既然本就從一把泥土中來,那為什麽不能再讓他們回到那一把泥土中去?”
“但是生命是不能收回去的,曼陀,”玄孽微笑的看著她說,“雖然這樣的道理,我曾經也不是太懂。”
玄孽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下,他腳下泥土中如潮水一般含苞待放的曼陀羅花突然之間烈焰一般的嘶嘶燃燒起來,整個三途河岸上,頓成一片凡人看不見的枯花火海。
“不,玄哥哥,你在幹什麽?”曼陀恍然之間幡然醒悟,“你要像當年的華嚴太子一樣耗盡自己燃燒盡人間大地上的曼陀羅花嗎?玄哥哥,”她欲哭無淚的看著他的眼睛,“可是你不是佛陀弟子,玄哥哥,佛陀他,不會感激你的。”
玄哥哥喜歡自由,曼陀知道,玄哥哥也喜歡曼陀,曼陀也知道,億萬年來,曼陀隻有一件事是不知道的,玄哥哥他,到底是更喜歡自由,還是更喜歡曼陀,當年他寧可被永世封印也不願歸降天界,失去自由,今天又為了曼陀犧牲自己,也許他隻是不想讓帝子為難而已,曼陀知道,帝子要兼顧天下蒼生,不得不親手取下曼陀性命,玄哥哥不會讓他那樣做的,因為他愛她,原來玄哥哥最愛的還是曼陀,他無論如何也要讓曼陀活著,綿綿秋雨花落盡,歲月不管離人傷,可笑曼陀竟然用了十二萬三千年的時間要讓玄哥哥醒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回去,曼陀希望,玄哥哥他,就那樣安睡在降妖鎖中,除非至天庭覆滅的那天,永遠永遠不要醒來。
曼陀用自己柔弱的身體痛苦的緊摟著即將在烈焰中魂飛魄散的玄孽,用她手中的曼陀羅花瓣緊緊的,一個不差的收攏起他即將隨風飄散向天空大地,滄海桑田的三魂七魄,她拚盡自己全身法力將他的元神重新聚合起來,化入手中那朵純白如雪的曼陀羅花,然後,她將這朵籠罩著隻有天神一族才能擁有的九色靈光的曼陀羅花輕輕的投灑進三途河裏,黃昏落日中的三途河水,美的讓人心動,曼陀在三途河水裏萌萌的注視著那朵蘊藏著生命種子的曼陀羅花瓣順著三途河水徜徉流逝,一直流逝到另一個世界的盡頭,河水中倒影著他前生來世中的虛幻媚影,人不知從哪來,總該知往哪去,但是,那些凡人會記得你嗎?玄哥哥,一群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的愚蠢生命,他們再沒機會看見曼陀羅花在大地上盛開的那一刻了,也再沒機會知道自己前生究竟是從哪裏來,今生又該回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