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凱聽老娘說得平靜，憔悴的臉上卻滿是嚴肅，謝建國見兒子看自己，趕緊起身，“廠裏忙，我先過去了……”

    顯然，他不願意麵對兒子的憤怒跟媳婦兒的火力。

    坑兒子的爹啊！

    謝凱不再是十六歲的心理年齡，知道老娘一直想離開這座生活單調的城市，不是為她自己，而是了自己的前途。

    曾經他為了莫文選擇回來，老娘生了很久的氣。

    麵對母親即將爆發的怒火，謝凱笑著道，“媽，我這不是舍得不離開你跟我爸麽……”

    “少給老娘嬉皮笑臉的。軍方特招，多好的機會！還能出國留學，雖說出國留學必須回來，你自己不回來，軍方能如何？難道你想一輩子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裏？從一開始，就能看到你退休甚至死亡時候的樣子！”柳旭語氣變得嚴厲。

    “媽，您平時覺悟不是很高嗎？投身國防軍工事業，可是你們從小教育我們的……”謝凱插科打諢地說道。

    “我跟你爸這輩子都奉獻給國家了，你就不用奉獻自己了。這座城市是一座牢籠！有關係的，都調走了，他們可以享受外麵廣闊的一片天地……你爸技術是紅旗廠最好的，除了一個工程師職位，還有什麽？分房子，有咱們的？他那工程師職位，還不是天天加班加出來的？”事情關係到兒子的未來，柳旭才不管覺悟不覺悟。

    她隻希望兒子不會一輩子被束縛在這戈壁灘上。

    “寶寶，你沒有在外麵生活過，你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精彩。你的未來，不應該局限在這裏麵。”柳旭知道，兒子根本就不懂外麵世界有多精彩。

    “媽媽，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麵的世界，也很無奈……”謝凱無法反駁。

    這裏麵，一輩子，就是那樣。

    這座小城，在改革開放前，各種條件，在全國範圍內，是最為頂級的。可現在，不行了。

    謝凱比誰都更清楚。

    但是，現在他不想離開，理由，他也沒法說。

    “那我不管，你必須同意軍方特招！”柳旭說道，“你自己看看咱們現在的生活環境！周圍的人，逼得媽媽變成什麽樣子了？難道以後，你再這樣生活一輩子？娶一個天天想著占人小便宜，動不動就跟人為雞毛蒜皮小事吵架的女人，吵吵鬧鬧窩囊一輩子？”

    謝凱沉默。

    柳旭放下手中的抹布，抓起腰上的圍裙，擦了擦手，滿臉嚴肅地走到謝凱前麵，臉上滿是慎重地坐在了謝凱對麵。

    “寶寶，從小到大，媽媽沒有要求過你任何事情，這事情，當媽媽求你好嗎？”柳旭一開口，謝凱心中就難受。“爸爸媽媽為國家奉獻了一切，已經夠了！再說了，要為國家奉獻，也不一定非得留在戈壁灘。”

    “這樣的環境，你能有現在的成就，媽媽很欣慰，但是你能保證你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還能如同你一樣嗎？”柳旭完全把謝凱當成了成年人。

    謝凱才16歲，結婚都還早，柳旭卻在為他的兒子考慮未來。

    “媽，環境對於一個人的成長，影響確實很大。如果不是爸潛移默化影響我，我也不會在閑極無聊的時候學習，把精力投入到自己的興趣之中，有了今日……以後怎麽樣，咱們先不去管，但是現在，我想要陪著你跟我爸。同意軍方的特招，未來，也同樣被限定了。我隻想考個普通大學……”謝凱知道母親是為自己好，隻能騙老娘。

    當初他大學之後選擇回衰落的東風城，讓媽媽很不滿。

    媽媽對他回到這座逐漸衰落的小城裏麵的不滿，甚至轉移到了莫文身上，一直到最後莫文懷孕才稍微改變……

    現在的謝凱，隻想好好享受一下家的氛圍。

    有媽媽在的地方，才是家。

    重活一世，其他的都是虛無的。

    “寶寶，你怎麽油鹽不進呢？”柳旭的臉色有些扭曲。

    她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這種事情，她強行去幹涉，不會有任何作用，越是幹涉，孩子越會反對。

    “媽，您擔心的是環境對於您孫子成長的影響對吧？這沒有問題，咱們換個環境就好了！”謝凱笑著對母親說道。

    “換？你以為有那麽容易？以你爸的職位跟工作年限，分房子，早就該輪到我們家了！你以為我願意跟其他人吵架？整天占人小便宜，背後家長裏短，我就看不慣她們……”柳旭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

    同時整個人也站了起來。

    謝凱苦笑。

    老媽確實被生活給逼的有些竭嘶底裏。

    原本的生活環境，跟現在生活環境，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媽媽曾經是公主，然後，變成了一小市民……

    “你爸高風亮節，好不容易有了分房的機會，結果讓給別人！別人需要，難道咱不需要？”柳旭最不滿的就是謝建國這方麵。

    紅旗機械廠裏，每年都會有一批人分到房子，謝建國好不容易輪到了機會，最終卻讓給別人了。

    柳旭如何不鬧心。

    “放心吧，媽，這次我保證有房子，我去問基地領導要，這是咱們該得的。您放心，我保證，至少要一套三居室！”謝凱知道老媽這輩子的遺憾。

    一直，老媽就想要一套房子，而且是能跟謝建國技術能力匹配的三居室。

    可最終，到她離開這個世界，都沒能如願。

    那時候，謝凱有過想要買套房，可最終，等媽媽不在了，他也沒湊夠錢……

    “你真不願接受軍方特招？”柳旭咬牙問道。

    謝凱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時間，柳旭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能說的，都說了。

    何況，她也軍方特招後將會麵臨什麽樣的生活。

    “媽媽，您放心吧，我一定會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一個更好的大學，上了軍校，尤其是特招的，以後甚至比在這座城市生活更不自由，軍人身上的職責，遠比軍工人員更重……何況，軍校畢業後，離開了部隊，還能幹什麽呢？”謝凱的話，讓柳旭無法反駁。

    她隻是想著讓兒子脫離這個牢籠，不再過他們這樣的生活。

    她卻沒想過，從這座城市到軍校然後進入部隊的特別單位，那隻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外一個牢籠。

    “你幹什麽去？這剛從裏麵出來……”柳旭愣神的功夫，謝凱已經向著外麵去了。

    “我去要房子！”謝凱回頭說完之後，就向著外麵而去。

    房子！

    這是媽媽的願望，三居室的房子。

    現在有這個能力，哪怕最後夢醒了，夢中的媽媽，也能不再遺憾不是？

    鄭宇成，龍耀華等基地跟軍方高層，從紅旗機械廠的精加工車間出來後，便回到了總部，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再次開會。

    他們商討的是關於東風城的未來。

    “國家政策如此，所有的一切，都得為經濟建設讓路。不少軍事研究項目，將會繼續淘汰，隻留下少量我們迫切需要的項目及未來關係重大的項目……東風城眾多單位，都將被波及……”龍耀華嚴肅地介紹著情況。“這是無奈的決定，我知道大家都非常痛心。但是我們要理解，這些項目消耗的資金，實在是太過龐大……隻有搞好了經濟基礎，讓我們財政收入增加，才能更多投入到軍事工業科技中來……”

    “龍主任，我們東風城，難道要解散？”所有人都是滿臉落寞地低著頭，鄭宇成卻冷著臉問道。

    “上麵要求，裁撤配套三產單位，我們響應號召，三產單位都破產了；上級要求淘汰生產設備老舊，生產效率低的車間，我們裁撤了……難道必須讓東風城徹底解散才夠？”

    一名東風城的老幹部站了起來，滿臉憤怒地質問著軍方首長們。

    東風城，從80年到現在，短短4年時間，就已經裁撤了一半的單位！

    大量人員閑置著。

    現在上麵居然要求東風城繼續裁撤，隨著東風城一起成長的基地人員，誰能甘心？

    “汪貴林同誌，咱這也是沒辦法！不隻是東風城，整個軍工係統，都麵臨這樣的問題！”龍耀華無奈地對著質問他的幹部說道。“改革的陣痛，是無法避免的！隻有改革，才能有未來！”

    “老汪，這是中央的決定！這是為了整個國家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現階段，不能把有限的經費用到長時間無法取得突破的軍事項目中……”鄭宇成也是無比痛心。

    “首長，謝凱來了，說有要事求見……”正在這時，一名基地人員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他來幹什麽？不知道我們在召開重要會議？”鄭宇成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

    “或許，問問他對於東風城未來的看法？”趙興邦突然提議。

    龍耀華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中央對於這樣的事情，都是無奈。

    一個基地裏麵的年輕人，能有什麽好建議？

    “看看他要幹什麽吧。”龍耀華也是來了興趣。

    他以為，謝凱是來說同意軍方特招的。

    “首長，我希望能夠把獎勵改成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再加上一部分現金獎勵……”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謝凱說有重要的事情，居然是如此“重要”！

    一時間，所有人臉色都變得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