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2我殺了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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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摟著懷裏的女孩,她的手心忽然開始止不住的發熱。

    那種感覺就像一下子擁有了全世界。

    或者更確切的說,曾經失去的全世界,又重新回到了她懷裏。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喚讓她被喜悅衝昏了頭腦,可是陸相思的眼淚又將她活活拉回了現實。

    唐言蹊眸光一沉,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也不知道那看似瘦弱的一雙胳膊是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抱著五、六歲的女孩,依然站得很穩。

    陸相思哭累了,順勢摟住她的脖子,把頭埋進她頸間,依然不敢抬眼去看四周牆壁上的照片和壁畫。

    “沒事。”女孩的顫抖唐言蹊感知的最清楚,忍不住低聲哄慰,“就是一些故弄玄虛的東西,你不是也知道嗎?”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鬼?”女人淡淡地笑,“鬼都是人扮的。”

    陸相思那時候還聽不懂她的話,隻是茫然眨掉了睫毛上的淚水。

    後來的後來,當有一天她親眼目睹了媽媽用槍指著爸爸的心髒,她才懂了這句“鬼都是人扮的”。

    唐言蹊不停順著她的後背,幾分吃力地摸著黑帶她往外走。

    陸相思似乎也發現她的吃力,抿了下唇,窩在她耳邊軟軟地說:“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就行了。”

    話雖這麽說,她卻半點鬆開她的意思都沒有。

    唐言蹊失笑,“把你的手表電燈打開,先走過這段路再說。”

    陸相思難得沒有出聲嗆她,乖乖撥開了手表電燈的開關,照著前方的路。

    然而還沒走出多遠,燈光就忽明忽暗地閃爍了一陣,最後直接滅掉了。

    陸相思甩了甩胳膊,又試了幾次,五官皺巴在一起,“沒電了。”

    唐言蹊皺眉,“糟糕,我的手機也隻剩下一點電了。在我右側的口袋裏,先掏出來吧。”

    她雙手抱著陸相思,隻能讓女孩伸手去夠她的口袋。

    這動作讓二人離得更近,陸相思卻好像丁點都沒有察覺這距離已經突破了她想劃清的界限。

    掏出手機來,擺弄了一會兒,重新上路。

    過了第五間房,陸相思緊繃的神經有了很大程度的鬆緩,也察覺到女人的精疲力竭,她自己很主動從她懷裏跳了出來。

    繼續舉著她的手機,在前麵開路。

    走了幾步,陸相思突然咬唇道:“我剛才……”

    “嗯?”女人及時回應,讓她知道她就在她身後。

    “我剛才說的都不算數,你不要當真。”女孩的語氣很冷漠。

    冷漠裏,壓抑的東西,一目了然。

    唐言蹊雙手插在褲兜裏,跟在她身後,“哦。”

    “哦?”陸相思沒料到她的反應這麽平靜,不禁有些惱羞,“什麽叫‘哦’?‘哦’就完了?”

    女人輕笑,睨著她被光線纏繞、好似會發光的背影,氣定神閑道:“那不然呢?你都已經拒絕得這麽明確了,我除了傷心一下好像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吧。”

    陸相思沉默。

    半晌。

    “狄俄尼索斯。”

    唐言蹊聞言一愣,腳步都頓在了原地。

    女孩深吸一口氣,回過身來,手裏的光芒剛好投射在女人身上和臉上,看到了她複雜的表情。

    其實陸相思此時的表情比她還複雜,隻是很好的隱匿在了暗處,不會被旁人發現。

    “你是酒神狄俄尼索斯?”

    唐言蹊一瞬間有些進退維穀。

    她是該說“是”,還是該說“不是”?

    如果說“是”能拉近一下兩個人的關係,那她自然樂意。

    可怕就怕她說了“是”以後,陸小公主關注的點會偏向“那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看我笑話很有趣嗎”之類的地方。

    畢竟,她和陸仰止一樣,腦回路都是異於常人的、而且還好麵子。

    當初陸相思可沒少和她明示暗示自己對狄俄尼索斯的崇拜。

    現在發現本人就站在她麵前,再回想起當初說的話,大概……陸小公主會覺得非常丟人吧。

    而且……

    告訴陸相思自己的身份,不就相當於告訴她“你媽媽是個殺人犯,做了五年牢”嗎?

    唐言蹊從沒想過自己跟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說話還需要思考、斟酌這麽久,她還在琢磨的時候,陸相思已經忍無可忍地催促道:“是還是不是,這個問題有這麽難回答嗎?”

    “有。”唐言蹊摸著下巴,嬉皮笑臉道,“是不是都讓你說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相思定定地看著她。

    唐言蹊被她的目光看得隻剩繳械投降的份,“誰告訴你的?”

    “我爸爸。”

    陸仰止?

    唐言蹊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別什麽鍋都往你爸爸身上扣。”

    那男人是巴不得她離陸相思遠一點呢。

    怎麽會告訴她這些?

    “你不信?”

    “不信。”唐言蹊坦然聳了聳肩,“他沒理由做這些事啊。”

    陸相思冷笑一聲,重新背過身去。

    也許是唐言蹊的錯覺,竟仿佛在女孩轉身時聽到她似有若無的一句:“沒心沒肺的女人。”

    氣氛又重新冷下來。

    唐言蹊也不敢輕易開口了。

    隻聽女孩繼續問:“你當初做了什麽事,才被……”

    她停頓了幾秒,說不下去。

    身後很長時間沒有回音。

    陸相思都已經掀開了最後一個房間的門簾。

    卻沒聽到女人跟上來的腳步聲。

    手機的電量在這時好巧不巧地耗光了。

    四周一片漆黑,隻剩下地板上的指引燈,和偶爾可以看到的恐怖布景旁邊的幽幽光芒。

    那些或猙獰或血腥的東西讓陸相思感到十分不適。

    她想,她一開始是不怕這些東西的。

    為什麽在第五間房被那個女人抱著哄過之後,膽子都跟著變小了?

    一想就覺得煩躁,她走到兩間房的交界處,朝著第六間房喊道:“唐言蹊!你在不在?人呢!快跟上!”

    依舊無人回應。

    她眯著眼睛四處打量,也無法在這陰風簌簌的房間裏一下子找到女人的位置。

    隻能摸著黑,繼續往裏走。

    ……

    鬼屋外,到了交班時間,另一位穿戴整齊的檢票員走到門口。

    抬頭,正好瞧見大門頭頂的森森藤蔓裏,作為裝飾用的怪獸張著血盆大口,原本黑漆漆的眼睛忽然亮起了光。

    猩紅猩紅的光。

    他怔了下,對收拾東西正要下班的人道:“是有人觸發隱藏劇情了還是這家夥眼睛裏的燈又出問題了?”

    正要下班的人手裏動作一頓,放下背包進監控室看了一眼,“沒出問題,是有人進去了。”

    “哈哈,真的?”那人臉上隱隱顯露出興奮,“我在這裏麵來回來去走了二十幾次才發現了隱藏劇情的開關,居然有人一次就中了?這麽幸運?”

    “幸運?”另一人鄙夷地看他一眼,“倒黴還差不多吧?那屋裏的東西那麽嚇人,也就你們這種變態才喜歡玩。”

    “什麽變態?3d全息投影,ai人工智能,這都是世界上最頂尖的科技成果,排隊去博物館都不一定有機會見識見識,花幾十塊錢買張門票就能體驗一把,這不是賺了、不是幸運,那是什麽?”

    “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我下班了。”收拾好東西的人興趣缺缺地往外走。

    走時,想起什麽,又回頭叮囑道:“你注意著點監控,別總玩手機,裏麵萬一有情況趕緊去把人救出來,那間房的牆壁做過特殊的吸聲處理,裏麵呼救外麵的人聽不到,隻有監控能看見。千萬好好盯著,上次不是就有個人不小心撞進去,嚇得直接被救護車拉走嗎?”

    “知道了知道了,囉嗦,你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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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言蹊再睜開眼時,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周圍很黑很黑。

    她是以一種跌倒的姿勢坐在地上的。

    尾巴骨疼得好像要裂開。

    她伸手揉了揉,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應該是從什麽地方掉下來——不,滑下來的。

    想起什麽,她陡然瞪大了眼睛,大聲喊道:“相思!”

    “相思你在嗎?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還好嗎?媽媽在這裏,相思!”

    無人應答。

    甚至,聲音撞在牆壁上就被吸納了,聽不見回聲,顯得有氣無力。

    她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神經也刹那間揪緊,“相思!”

    相思人呢?

    她還好嗎?

    這是個陷阱嗎?相思有沒有落到這個陷阱裏?

    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找媽媽?

    唐言蹊再也坐不住,掙紮著起身,腿一軟差點又跌回去。

    剛才她明明是跟在相思身後的,可是相思問她的問題讓她有點走神。

    再回過神時,本來在她眼前的女孩,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裏了。

    唐言蹊隻能忍著心慌,在黑暗中辨別四周的腳步聲,然後像個瞎子一樣摸索著往那邊去。

    結果不小心滑進了牆角附近一個不起眼的洞裏。

    她甚至沒印象那個洞是什麽時候出現在牆角的。

    四壁上的吸聲板讓她十分確定這不是個意外,而是個經過特殊處理的、有可能是專門拿來給遊客做“彩蛋”的屋中屋。

    這種認知讓她既開心又憂慮。

    開心是因為至少她沒掉進什麽鳥不拉屎雞不下蛋、死在裏麵都沒人知道的荒郊野嶺,最後,肯定會有辦法出去的。

    憂慮是因為,如果這是鬼屋的“終極彩蛋”,那這個屋裏即將發生的一切……她實在不忍想象。

    就在這時,耳邊悠悠傳來悠悠的歌謠聲——

    “妹妹背著洋娃娃

    走到花園去看櫻花

    娃娃哭了叫媽媽

    樹上的小鳥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為什麽哭呢

    是不是想起了媽媽的話

    娃娃啊,娃娃不要再哭啦

    有什麽心事就對我說吧……”

    那聲音稚嫩、輕快,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孩。

    歌詞也沒有任何問題,卻無端唱得人頭皮發麻。

    唐言蹊突然捂住耳朵,不想再往下聽了。

    她急不可耐地找著出口,身後,倏地亮起了一束光。

    一個可愛的女娃娃站在那裏,笑嘻嘻地衝她伸出手,“你要去哪啊?帶我一起走啊。”

    那手還沒碰到她,隻是攤開在唐言蹊麵前,就讓她猛然窒息。

    唐言蹊努力鎮定下來,腳下不自覺地後退,“你是誰?你為什麽在這裏?你想幹什麽?”

    這個屋子裏怎麽會有女孩?

    之前掉下來的,還是……

    唐言蹊還在想著,那女孩就“咯咯”笑出聲來,“你想知道我是誰?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呀……”

    “我不聽!”唐言蹊想也不想就打斷,頭皮更麻了。

    女孩卻不管她說什麽,滿臉帶笑地唱起歌:

    “從前我也有個家

    還有親愛的爸爸媽媽

    有天爸爸喝醉了

    揀起了斧頭走向媽媽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

    紅色的血啊,染紅了牆

    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還望著我呢……”

    女孩邊唱邊走近了她,“我和爸爸殺了媽媽,我和爸爸殺了媽媽……哈哈哈哈……然後爸爸拿起斧子,又走向了我……”

    唐言蹊被她唱得毛骨悚然,四周的漆黑更像潮水般束縛著她,讓她無力呼吸,“你住口,閉嘴!別再唱了!”

    “你害怕我嗎?”女孩歪著頭笑,“不用怕呀,我是人,我是活著的人。”

    唐言蹊的心髒驀地停止了跳動。

    “你知道為什麽我沒死嗎?”女孩問。

    可眼前的女人臉色蒼白,瞳孔縮得很緊。

    女孩用天真無邪的語調,在她耳邊輕聲道:“因為啊,我,殺了我爸爸……”

    “啊!!!”唐言蹊捂著耳朵尖叫了起來,“你走開,滾開!”

    ——因為啊,我,殺了我爸爸……

    幾個字,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她的靈魂。

    女人的褐瞳裏攀上幾絲裂紋,驚愕而恐怖。

    四麵八方綿延不止的聲音,就著五年前觸目驚心的場景,交替在她耳畔、眼前浮現。

    她靠在牆上,渾身哆嗦地厲害。

    這輩子,從未經曆過如此可怕的事情。

    怕到已經不能用怕來形容,怕到惡心,惡心到扶著牆幹嘔。

    恨不能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才好。

    ——我殺了我爸爸。

    ——殺了我爸爸。

    ——爸爸……

    她縮成一團,淚流滿麵地抱著自己。

    那女孩一步步走來。

    地板上能聽到空靈的腳步聲。

    是她在靠近。

    唐言蹊用頭往牆上撞,崩潰一般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也不知怎麽,她手上就多了一灘血。

    鮮紅鮮紅的,十分刺目。

    她還愣著,女孩“咯咯”笑了,“對,就是這樣,我也看到了好多血呀,在我殺死我爸爸的時候。為什麽你手上也有血呀?你也想殺掉你爸爸嗎?”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唐言蹊從指尖到心底都是冷冰冰的,撞牆的幅度越來越大,“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殺他,我沒有……啊!!!”

    她不想害任何人。

    她沒有。

    唐言蹊揪著自己的頭發,手慢慢伸到自己脖子的位置,很想用力掐死自己。

    如同魔怔了一般。

    “陸仰止……”她也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聲音叫他的名字,因為牆壁上沒有回音,所有聲音聽起來都細弱得要命,“陸仰止……救我,救救我……”

    也就在她手上開始用力的那一秒,一扇牆壁轟然倒塌。

    塵埃飛揚,外界刺眼的陽光不分先後地擠進這狹小的空間裏,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端立於萬丈光芒中。

    她看不清男人驟然驚變的臉色,隻能感覺到有人風一般地掠到她身邊,將她緊緊抱住。

    暴怒的嗓音從她頭頂墜下,“唐言蹊,我就沒見過比你還不惜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