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少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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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友雅致緩緩垂落雙手,他看向青衣道人的眼神也不再淩厲,逐漸柔和的視線開始慢慢下降,同雙手一樣朝向了地麵。隨後他的肩膀開始動了起來,從最先的輕微聳動很快變得愈來愈激烈,直到他整個身體都在跟著顫抖。

    他突然開始癲狂大笑。

    晨曦、殘雪、蕭索的桃林與遍地殷紅的鮮血,這片場景搭配得有些古怪。而此刻這名東夷浪人則像極了一隻來自地獄喜好享受殺戮快感的惡鬼,又活生生地為這份古怪覆上了一層恐怖的意味。

    菊友雅致止住笑,用更為沙啞而瘮人的語聲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痛快了。”

    “我得感謝你們讓我憶起了戰鬥的快樂,”他慢慢說道,“但這還遠遠不夠!就像在正餐之前最好先上幾道開胃佐菜一樣,在我進入那棟宅子手刃掉那位女子劍仙之前,我也很希望能用一場盡興的戰鬥來為自己熱身。所以你最好能讓你那些剩餘隱藏著的夥伴們一起現身。我雖然名叫雅致,但我其實並沒有太多耐心。”

    青衣道人正了正身體,歎了口氣,輕輕回道:“如你所願。”

    隨著他口中最後那個‘願’字的吐出,一道厲嘯聲隨之響起,泥濘的雪地中突然現出了許多道身影,忽遠忽近地一齊聚向中央戰場和蕭遙等六人。這些人同樣以各種著裝的江湖人為主,其中又以一名身型巨大宛如一座‘小山’般的道人格外顯眼。

    那道人身高腿長,當先一步衝至場間,橫在了菊老鬼與青衣道人的中間。

    菊友雅致眯起眼,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了麵前這座‘小山’。大離男子的平均身高大約有五尺五寸上下、六尺以上可謂高大,而這名道人的身高卻近乎八尺!他骨骼奇大,胡發茂密,袒露著胸膛,雙手則握有一對巨大的石錘。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他身穿著一件肮髒油膩的道袍,估計也不會有人認為他會是名道人,而在觀內,他也恰好有個名為巨石的道號。

    “體師?”菊友雅致問道。

    巨石道人一聲爽朗大笑,點頭回道:“想知道?過過手就明白了!”

    言罷他右手掄起石錘,突然朝向菊友雅致頭頂砸去。

    菊友雅致身形一晃,輕輕閃過這記錘擊。巨石道人強硬收錘回縮、左腳一踏便貼至菊友雅致身旁,然後右腳跟上一記膝頂擊中了他的胸口。

    菊友雅致身體騰空而起尚未飛出,卻又被巨石道人左右手雙錘連續擊打身體,看似是胡亂強蠻的揮擊其實卻是經過了精確計算,一錘接一錘盡是些點、刺、撩、斬這樣的劍招,且每次攻擊都能打得菊友雅致的身體在半空中保持住平衡,不會落下也不會被擊飛。原來巨石道人那看似笨拙巨大的身體,竟是輕盈靈活的實在不像話。

    “嘖嘖,煉體境的武者在得幸修行後如果繼續選擇隻在武道一途上前行,那這類修行者會被稱作體師。他們對天地靈氣的感知度不如其餘修行者,但就戰鬥力而言同樣極為強悍。最常見的體師在作戰時會將天地靈氣導入身軀各處,就如同從頭到腳套上了一層鎧甲,而在平日修練時,他們則會調動天地靈氣刺激自己的肌膚筋肉,從而錘練出一身鋼筋鐵骨。隻是這類修行者中最普通不過的體師,偶爾見到從道門中走出了一位,居然也能生得這般與眾不同呢!”

    蕭遙與玄龍子的周圍同樣圍住了多名道門鷹犬,但是玄龍子卻對他們的存在毫不在意,這會兒仍是在好整以暇的感歎起巨石道人的長相。

    “怎麽,又是替身術嗎?”蕭遙顰起眉,突然說道。

    她的視點與她師傅不同,一直在專心致誌地觀察著菊友雅致的動向。或許,這也是因為出於她同樣使刀的原故?

    巨石道人左手一錘上挑,右手另一錘掄圓後下砸,菊友雅致瘦削的身體處於兩錘中間,頓時被巨大的石錘合擊給砸成兩段,身體斷裂處橫飛而出的血肉碎屑令人觸目驚心。

    巨石道人的雙眉忽然皺緊,下一瞬間他便看到仍在眼前飛濺的血肉碎屑全都變成了木屑!

    一道藍影向前疾馳。

    巨石道人轉向青衣道人焦急大喊:“師弟小心!”

    ……

    小雪中,有三名大約十歲的孩子正在壽安縣桃林北側的邊緣地帶慢慢行走。

    兩名瘦削的孩子並排在前,另有一個肥胖的身影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原來,當時司徒惠楠在往身上套了件棉衣後便跟著兄妹二人一起走了,他是跳窗離去的。又過了會兒,三人已經沿著小徑漸漸遠離桃林,所以他才會對之前發生在自己家中書房的響動及小宅南側那些人的打鬥毫無知曉。

    事實上,他此刻也根本沒有心情去知曉什麽,哪怕那些人本就是因為他才大打出手的。

    司徒惠楠嘟噥著嘴,眉頭緊鎖,眼神直直盯住前方的某個‘移動物體’不放,悶頭走著。好幾次他都鼓起勇氣想對麵前的女孩說些什麽,但同時他又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該怎麽說,這種感覺甚至讓他心裏生出了一種名為‘難為情’的情愫,所以他才一路有些微低著頭。

    謝東來感覺有些疑惑,終於轉頭回望,然後又順著司徒的眼神看向身旁的秋兒,於是他憤怒喝道,“胖三瘋,你眼睛盯哪裏看?!”

    司徒惠楠渾身一怔,猛然清醒過來,他這才發現那個一直在自己眼前飄忽的移動物體其實正是女孩的臀部。他猛地羞紅了臉,連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秋兒也停下腳步,歪著腦袋想了想,幾息之後她才猛然醒悟,“呀!”地叫了一聲,同樣羞紅了臉低頭望向自己的腳尖,隻是隔好一會兒才敢抬起眼悄悄打量一眼自己的哥哥,眼神中有些無辜,有些慍怒,當然還有些可愛。

    謝東來打斷了司徒的道歉,問道:“你說你來送我們、陪我們散散步,可這一送都快到祿鬊江邊了,你卻一句話都不說。如果實在沒話說了,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司徒惠楠看向謝東來,終於開口道:“你們為什麽要走啊?不走行不行?如果是錢的問題我想我娘可以幫到你們。”

    謝東來搖了搖腦袋,笑著回答說:“不是錢的問題,其實我和秋兒也不舍得離開,但是我們家裏有個不能說的苦衷,我們隻能隔一段時間就跟著父母一起遷徙一次……”

    “你們又不是候鳥!哪裏有人必須不停地遷徙呢?”不等謝東來把話說完,司徒惠楠便紅著眼,激動嚷道,“你和秋兒這麽一走,可就又剩下我一個人了啊!”

    “你不是還有寧川老師,還有同學們呢,像大錘、文山……”

    “可我隻有你們兩個朋友!”

    童話故事裏永遠都是這樣寫的:英俊的王子和美麗的公主最後總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醜陋的巫婆卻總是與蛇蟲毒物為伍。所以,當一邊是貧賤且經常需要搬家的收夜香人老謝頭家的孩子,另一邊則是高貴但不能公開道門身份、因為肥胖和奇怪舉動常被人視為怪胎的孩子。雖然時間上讓三人相遇在一起隻有短短的半年,但或許主要還是因為那個約定俗成的共通點才讓這三名少年人能夠收獲到世間最純潔也是最真誠的友情。

    “司徒哥哥。”秋兒眼中也有些微濕,但她拿出一塊手帕後還是先遞給了司徒惠楠。

    司徒惠楠小心翼翼地接過手帕,卻沒有用來擦拭自己的雙眼。他盯著手帕,仿佛內裏就包裹著之前那股讓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後他的內心開始起了掙紮,他隱約想到了一個解決辦法,如果能動用自己家族的勢力幫助到謝家這樣的普通百姓家庭,想必謝東來口中那不能說的苦衷也將迎刃而解吧。

    “東來,秋兒,其實我是……”所以他決定違逆一次母親的命令告知外人自己的身份。

    “你是我的兄弟,而且我們三個人永遠都是最好最好的朋友,這我知道。”謝東來用拳頭輕輕錘了錘司徒惠楠的心口,繼續道:“如果你也當我是兄弟,就把話留在這裏,什麽都不用說了。”

    雖然被誤解了自己想說的話裏的意思,但謝東來的反應還是讓司徒惠楠的胸中生出了一股暖意,這股暖意就如同自己一氣跑完三十裏後立即泡入老街上蔣記澡堂內的溫泉水中那樣令人舒心和滿足。

    然後司徒惠楠就如平時倏然浸入溫泉時一樣的“呀”一聲,打了個滿意的飽嗝,隨後又吹出了兩個巨大的鼻涕泡。接下去他習慣性的想要用手擦拭鼻涕,卻忘記了手中正拿著秋兒的手帕。於是謝東來和秋兒便呆若木雞地看著這胖子是如何將一塊女生手帕蹂躪得慘不忍睹的全過程。

    擤完鼻涕,司徒惠楠終於憶起了什麽,略微有些尷尬。好在他也沒有再白癡到想把手帕還給秋兒,一把塞入棉衣口袋後,他兩手分別牽住謝東來與秋兒的手,撒丫子跑了起來。

    “走!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玩!”

    謝東來和秋兒都隻是不滿十歲的普通孩子,哪裏能經得起一名初識境修行者的拖拽呢?於是乎,寧靜的祿鬊江邊很快便響起了一陣驚呼和咒罵聲。一隻原本正站在岸邊小憩的鷺鷥被驚醒,有些惱怒的鳥兒剛想振翅起飛,卻被這陣混雜聲音中那道委婉悅耳的輕呤聲吸引,心想這聲音倒和林中那隻小百靈有幾分相似;很快,這陣聲音便又變成了整齊的咯咯笑聲,鷺鷥有些不解地歪了下頭,心想明明是小百靈,怎麽又突然變成了母雞呢……

    問世間何情最真,恰昨日,同學少年。

    (恰是開學季,我覺得我章尾這段話還是挺應景的,確實有些懷念……雖然我知道沒幾個人在看我的遠岸,但既然想到了,那還是補充一下我書中的度量衡換算,1丈=10尺=100寸=300厘米,所以巨石道人的身高是將近2米4;另外1畝=66666平方米,1石=4均=120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