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外表和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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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稹跟著吳浩澤兩人,自從都城東門急忙騎馬離開之後,已經走了好長一段時間,隻是還沒到地方。

    天黑得像墨染一般,雷聲一陣一陣滾動著由遠及近。閃電在雲縫中跳動著。涼颼颼的風橫掃而過,卷起地下的浮塵直撲rén miàn,頓時吹淨了蕭稹的一身燥熱。風滾雷動過後,又是一片寂靜,隻不時地夾著從小巷深處傳來淒涼漫長的叫賣聲,更增加了深夜的神秘感。

    一個齊國君主,一個護城將軍,二人騎馬並轡而行,默不作聲。蕭稹在暗夜中不時側身瞟一眼吳浩澤,但模糊得隻能看見一個輪廓,偶爾電劃長空,宇間通明雪亮,才看見吳浩澤毫無表情的麵孔正如一尊石刻似的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霎時又沉入更黑暗的模糊之中。身份特殊,撲朔迷離的蕭稹明明在他旁邊,卻又好像不在他旁邊一樣。

    根本沒把自己放著眼裏麽?這個男人,猶如一頭孤狼一樣,除了自己的獵物以外,世間一切人事都與他無關。蕭稹不由想暗暗咂舌,這個人是厲害得很。比起宋清廉,有其剛而無其俗,單是這份沉穩神氣就是貴人之相!

    蕭稹隻在默默觀察著,眼前這個沉默寡言,卻又冷靜自傲的孤狼,與宮內兵變之時機敏冷靜的護王將軍慢慢重合,卻又與那個在興奮地欣賞著自己與蕭言搏命廝殺的狂人截然不同。

    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蕭稹不太明白。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個渾身充滿著危險氣息的家夥。

    漆黑的夜晚,不熟悉的地方,空無一人的小巷,和一頭近在咫尺的危險的野獸。蕭稹冷靜下來一想,突然覺得自己很危險,是羊入虎口的那種危險。

    這家夥,不會獸性大發把自己給大卸八塊了吧,想著之前戰鬥中吳浩澤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蕭稹忍不住微微發抖。

    很有可能!絕對有這種可能!

    別瞎想了,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吳浩澤仿佛看穿了蕭稹的恐懼,“以你現在的水準,還不值得我親自動手。”

    哦。”蕭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緊抓著韁繩的手也放鬆下來,“那就好,那就好。”

    一個男人,被認為不如其他人,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依舊是嚴肅冷漠的語調,隻是多了一絲戲謔的意味。

    誒,話不能怎麽說,在保命的問題上,不如誰都行。”蕭稹笑嘻嘻地說道,“隻要能活命,說我不如王八都可以啊。”

    你還真是毫無底線啊。”

    人呢,在世上都會有底線和極限。而人的生存空間就在底線和極限之間。我一直覺得隻有底線足夠低,極限特別高的人才能活得久,活得好。那些自恃清高的人往往把自己的底線定的很高,反而活得更辛苦。我隻要活著就行了。”今夜的雲層很低,隱藏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中,好像噩夢裏的怪物,呼嘯著要撲過來,好似不在人世間一般。蕭稹看著蒼茫怪異的天空,思緒已是飄到九霄雲外,嘴裏不自覺地說出了這樣的話,“何況我如何,用不到別人評說,誰又能明白誰多少呢?”

    這話說得倒是有點道理。”吳浩澤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比如像我這樣的人,大概是活不長的。”

    誒,我就隨口胡謅的,別當真啊。”聽到活不長三個字,蕭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你這麽厲害的人,自然能平安無事了。”

    快點走吧,你需要早點回去。”吳浩澤避而不答,隻猛地抽了一鞭子,馬兒吃痛,嗖地一下跑出老遠。

    一切的一切,自從選擇那天就已經注定結果,自己隻要坦然接受,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切就好了。

    思考是無意義的,還不如手中的利劍管用。

    過了廟會旁邊的橋洞,踅過葦子胡同,便是一大片櫛比鱗次的民居。這裏街巷廛肆交錯縱橫,極其繁華。虧得蕭稹常常微服私訪,四處瞎逛,這一帶又曾是他與郭彰沈煉經常玩樂之地。若是稍生疏些兒,昏夜至此,連東西南北也辨不清,莫說尋人了。蕭稹緊跟在吳浩澤後麵,過了橋洞約莫二裏遠,左曲右折鑽出**陣一樣的小巷,便覺猛一敞闊,一陣罡風吹過,寒涼浸骨,早見前頭有兩個人提著燈守候,見他過來,老遠就挑著燈兒低聲問道:“可是到了麽?”

    到了。”吳浩澤答應著,翻身下了馬。“前麵的路不好走了,你也下來吧。”

    哦。”借著燈光,蕭稹認出了右麵的眯著眼睛,神情猥瑣的宋清廉,一雙三角眼倒成了他的標誌,左麵的女子倒是頭一次見到,身處嬌小玲瓏,紮著馬尾辮,一副金絲邊眼睛,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今天天兒黑,怕你們找不到路。”宋清廉咳了兩下。

    幾人接著往小巷裏走,小巷逐漸分作幾條通道,越走路越窄。宋清廉先進去,其他人在後麵緊跟著。裏邊道路更是繁複,七拐八彎,到處是路。據宋清廉說除一條可通外,其餘的條條不通。

    蕭稹愈覺驚奇,這樣的地方,自己重來都不知道。又看了看附近,竟是一戶人家也沒有,一邊跟著走一邊問道:“這地方怎麽沒有人氣兒啊?不會是墳地吧。”

    那女子笑了笑,笑聲在空蕩蕩的巷子中回蕩,卻是十分清脆悅耳,道,“宋叔把後頭這半條街都買下了,又把原先的弄巷改了又改,才變成這樣的。咱們都叫這兒‘八卦**陣’呢。——到了到了!”

    隻見一間破舊的二層小樓突兀地佇立在前麵,遠遠看去坑坑窪窪的,發皺的綢子上紅底黑字寫著“茶館”兩個大字,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一陣寒風吹過,幾塊牆皮支撐不住似的,稀稀拉拉掉落在地上,完成了它們的最後使命,紅燈籠晃晃悠悠地衝幾個人招手一樣。

    蕭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這棟危樓是怎麽回事啊,是鬼屋麽?是人肉包子鋪麽?還是那種隻要付出代價就什麽都能得到的八號當鋪啊?”蕭稹有些發狂道,“我說你們好歹也是穿越過來的人啊,審美啊設計啊就不能美好一點麽?稍微超前一點吧,要對得起咱的身份啊!”

    當然對得起了。”女子不高興地撅著嘴,用銀鈴般的聲音不甘心地反駁道,“現在簡約派,奢華派裝修之類的已經不流行了,像我們這種古典主義派才是王道哦。這叫返璞歸真好嘛。”

    你到底是對古典主義派有多大誤解啊!”蕭稹咆哮道,“我沒看到什麽返璞歸真哦。我隻看到一棟破房子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哦!搖搖欲墜啊!”

    這人還真是話嘮啊,說起來沒完,這也算男人麽?”

    不清楚。”吳浩澤老實回答道,“不過這樣的外形有利於隱蔽。”

    誒。”蕭稹扶著頭,頗感無奈。

    好了好了,別光看外表嘛。”宋清廉拍拍蕭稹的肩膀,拉著他進了房子,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凡事就是喜歡看外表,這是非常不好的,會看漏看錯很多東西的。就拿我來說吧,雖然長相差了點兒,但是深入了解就會發現,我是個多麽有內涵,多麽可靠的人了。”

    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你絕對是個表裏如一的人——內心和外表一樣猥瑣,讓人不忍直視!”

    在宋清廉的帶領下,幾人穿過茶館大堂,徑直往地下室走去,順著樓梯往下走燈光越來越明亮,真正到了地底,出現在眼前的一切讓蕭稹大吃一驚。

    如何?”宋清廉欣賞著蕭稹張大嘴的窘迫模樣,得意洋洋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