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降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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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春天似乎來得格外遲。二月二龍抬頭的節氣已經過了,齊國宮殿上的積雪還沒有開凍,鎏金大銅缸沿上掛著一層薄霜,缸裏的水雖然一天一換,仍結滿了蛛絲般的細淩。

    天氣顯得十分幹冷。隱衛兼貼身婢女芳菲侍候完蕭稹早膳,奉旨至太和殿西閣換送蕭稹夜裏批閱過的奏事匣子,來來往往不得閑——蘇婉嫁給沈煉之前,特地叮囑蕭稹要芳菲來接替自己的位置,說是這樣她才能安心。從此照顧蕭稹的重任便落在了芳菲肩上,時間證明蘇婉的眼光不錯,芳菲心靈手巧,對蕭稹又十分上心,沒過多久便做得跟蘇婉一樣幹淨利落了,隻是蘇婉對蕭稹嚴厲的模樣自己倒是怎麽也學不會。

    大概是狠不下來心吧,畢竟在自己眼裏,王上做什麽都是很出色的,芳菲便往回走便想著,不禁歎了口氣。

    離開太和殿之後折轉回來時,蕭稹已經出去了。隻見六宮都太監李慧正指揮著一幹太監正在掃地、撣塵、抹桌子,便捋起袖子幫著收拾,一邊笑問李慧:“李公公,王上呢?”

    “誒呀!姑娘你可算是回來了,王上也找你呢!”李慧笑著擺擺手道,“蘇婉姑娘沈先生他們回來了,王上歡喜得了不得,不等要轎子就跑著去了,說是讓你也快點過去。”李慧取過一方端硯,磨著墨答道,“這會子在老太後那兒呢,你也快過去吧!”

    阿婉姐自老太後同意嫁給沈煉先生之後沒多久,二人就離開齊國去了其他國家,一麵是羅生門的生意仍需要走動,另一麵則是為王上暗地裏打探要加害於王上的,那位先生的消息。離開一年多,突然回到齊國,可見必是得到了有用的情報。

    芳菲心裏細細想著,覺得有了新情報是好事,起先還微笑著聽,回頭一看,自鳴鍾上的針已指到未末午初,是蕭稹該披閱奏章的時分了,便急忙往那邊去了。

    此刻老太後的坤寧宮裏很熱鬧,老太後坐在王後司馬晴家常使用的軟椅上,下邊一溜侍立著婢女和幾個嬤嬤,太監,幾個有頭臉的貼身婢女捧著巾櫛在後頭侍候,蕭稹立在老太後身後輕輕給老人捶背,司馬晴陪坐在一旁說笑。沈煉是外人又是男子,便隔著一道屏風,由老太後賜了座兒在下頭,隔著屏風恭恭敬敬地答話。隻有蘇婉因著老太後喜歡,又許久未見,便打橫兒坐在老太後對麵,端著茶杯,靜聽老太後說話。

    ”你這一去就是一年多,別人不知怎麽樣,我瞧著脾氣秉性兒竟是一點兒沒改!模樣倒比之前還好了!”老太後上上下下打量了蘇婉好一會兒,許久未見,蘇婉比出宮之前稍胖了些,雖然還是寧靜淡然的模樣,也少了幾分冷冽神色。舉手投足之間不知不覺地多了幾分溫柔嫵媚,可見生活過的十分如意,這才頗為滿意地點頭笑道,“看來那個沈煉對你還不錯,沒讓你受欺負。”

    “不敢,不敢。”沈煉苦笑著拱手答道。

    “阿婉姐那麽厲害,這嫁過去,不一定誰欺負誰呢。”蕭稹在一旁打趣道,說著便笑。“老祖宗可不用擔心啊。”

    “這嫁人可是女子最重要的大事情,怎麽能不擔心呢。”老太後感歎著,又對蘇婉說道,“這回好不容易回來了,在都城多呆些時日才好,陪我說說話。”

    “這是自然的。”蕭稹爽快地答應著,又與沈煉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老太後這才真正高興了,一回頭瞥見芳菲進來,一張俏臉上滿是汗珠也顧不得擦,不由打趣道,”又要讓主子吃苦去了?”

    芳菲一進門便聽見這句話,忙跪下請安,笑道:“奴婢哪裏敢?這都是王上定的章程!”

    “今兒有我呢!”老太後招呼道,指著蘇婉身邊的座位,“難得婉姐兒回來,咱們也多樂一會兒,你與她也許久未見了吧,也過來湊湊趣兒啊!”

    “孫兒也想在玩笑一會兒,但也是時候了,”蕭稹急著知道沈煉打探來的消息,急忙笑著轉到前麵,對老太後打了一揖說道,“孫兒要到前頭太和殿去,有幾封折子,今兒一定得批出去。原定今日見陝西提督王思睿,與沈煉也有些事情要商量……”

    “不如孫兒與沈煉先去忙,讓晴兒,芳菲,阿婉姐她們幾個留下來陪老祖宗說話兒.........”

    言猶未畢,便聽宮外西南方向隱隱傳來牛吼一般的聲音,殿中幾個人頓時怔住,接著又是一陣更響的叫聲愈傳愈近,宮殿開始微微顫動,幾盞吊在殿角的宮燈好似秋千般蕩起來,門窗幾榻也像打擺子一樣震得山響。

    “天爺!”宮人們失聲叫道,“這是怎麽了?”芳菲臉色變得煞白,踉蹌一步,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地震!”司馬晴一驚立起身來,定了定神,厲聲指揮宮人們道,“你們幾個護著老祖宗、王上快出去!”說著,見婢女們自嚇得發愣,忙幾步跨過來,與芳菲一邊一個挾了老太後,腳不點地地跑到院子裏。

    兩聲劇烈的震聲從地心發出,將在場的人拋得一跳,遠處民房轟然倒塌,揚起漫天黃霧,齊國都城霎時被籠罩得一片灰暗,宮殿的梁柱發出吱吱咯咯的呻吟聲。

    身體在顫栗!不是因為地震害怕得腿軟的感覺,而是心髒仿佛要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一般,突突地劇烈跳動著想向外掙脫。

    沈煉,蘇婉有功夫在身,反應比其餘宮人們快些,早搶先掖了蕭稹出去。司馬晴又指揮著太監宮女合力抬了幾張椅子晃悠著跟出來,將椅子放在四不靠牆的一片青磚地上。

    快要遏製不住了,心髒要跳出去了......蕭稹拚命捂著胸口,閉眼大口地吸氣。

    “王上!王上!”強震逐漸過去,隻尚存餘震未完,心髒的異變也漸漸消退。蕭稹睜開眼,隻見站在遠處的芳菲大聲叫著,慌亂之間,她一眼看出了蕭稹的異樣。“您沒事兒吧。”

    “沒事兒!好著呢!”蕭稹此時回過神來,向前踱了兩步,忽然笑著對身旁緊張得發抖的蘇婉,沈煉道:“你們這叫什麽?逃荒不像逃荒,討吃不像討吃的!”

    “這地震邪乎得很,我有些難受。”蘇婉不安地向二人道,“你們要小心。”

    “大概是道氣不穩定,發生混亂造成的,我也是一樣。”沈煉點頭說道。

    坤寧宮外司馬晴和趕來護駕的隱衛們監鴉雀無聲地站在劇烈震動的庭院當中,宮人們在一旁忙碌著,老太後鎮定地掌閉目席地趺坐、口中喃喃念佛,隻有蕭稹不動聲色地坐在中間仰視上蒼。

    “王上!”坤寧宮垂花門口傳來司馬倪洪亮的聲音,“臣司馬倪,薛必隆,蕭傑前來侍駕!”

    “進來!”蕭稹大聲說道。三個大臣躬身而入,眼見蕭稹無虞,不由地籲了一口氣,依次跪安退下。

    這時午牌剛過,地震來得更凶。巍峨的樓宇、大大小小的民房、一街兩行商店、殿宇館閣隨著大地一起一伏婆娑起舞;天空中黃塵與暗紅的彩雲攪在一起翻滾,籠罩得宇宙一團昏黑;一會兒風雹雷電齊作,紫藍色的閃電照著街衢上一張張驚惶恐怖的麵孔。從永定門、哈德門到東直門一帶人煙稠密的地方,人們扶老攜幼偎依在一起,孩子在母親懷抱裏掙紮著大哭大叫,大人們卻一個個用呆滯的目光仰望蒼穹,祈佑平安。遠近不時傳來高房危樓轟然倒塌的聲音,整個齊都城雞飛狗叫、狐鳴狼嚎似地惶惶不寧。

    宮外茶館地下室中,地震檢測儀,能量探測儀等一係列儀器“嘀嘀”的聲音此起彼伏,雜亂刺耳,聲音不時回蕩在空曠的地下室裏讓人心煩意亂,這些塵封已久的設備被吳浩澤和周辰將一件一件搬出來,白辰軒由女子攙扶著和楊倩倩正目不轉睛地觀察儀器勘測的結果。

    “從西北傳來的,錯不了。”再三確認後,楊倩倩下了最後的結論,“西北準格爾盆地附近發生的地震。”

    “看來那位先生又開始新的瘋狂實驗了。”周辰聳聳肩,“怎麽樣,這回相信我們說的了吧,那個地方的地震可不是偶然的現象啊。”

    “我從來都沒有質疑過你們所說的話,畢竟,我比你們更清楚那個人的過去,也就更明白他的本質。”宋清廉低著頭,眼裏多了一分失落,“這是,現在的我們即便聯手,也隻是以卵擊石罷了。”他轉過頭,看著白辰軒,“你應該最明白這一點。”

    “那我們......”

    “等。”宋清廉堅定說道,“隻有等,隻要徐子安在我們手上,就有轉機的可能。”

    “如果徐子安真的是那位先生的目標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他那麽急切地想解決齊國,甚至不惜威脅星辰公司,威脅我哥。”白辰軒點點頭,清澈的眸子看著宋清廉,言語中卻滿是欣喜,“宋叔,我相信你。也相信徐子安。”

    那個身陷漩渦中心的家夥也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是滿是笑容,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的神情卻讓人想發出疑問。

    你心裏真正想的是什麽呢?

    真的好不在乎,一點都不怕嗎?

    “既來之則安之。”

    “一切都會變好的。”

    哥哥也是這樣的人,也許自己重來都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說著要留住自己的生命便帶毫不猶豫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即便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死亡,說著要給予自己重生便毫不猶豫地揮刀聚氣斬向自己,任由崩潰的自己四處逃離。

    哥哥和徐子安都是這樣讓人無論怎麽努力都看不透的人,但也許隻有清楚自己的目的,才會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不為自己辯駁,隻埋頭做事吧。

    相比之下,隻會躲在角落裏胡思亂想,毫無行動的自己才是最糟糕的。白辰軒神色暗淡地低下頭。

    “別多想,照顧好身體最重要。”吳浩澤言簡意賅,披上外袍,“我去宮裏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