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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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桂一聽劉玄初所對出的下聯,正合自己的心意,這也正是他猶豫不決的一件事,兵一起多少天下生靈便塗炭,成敗難料,天下隻有真正的天子才能擁有,他對自己的信心不足,盡管他為等到這一天做了十幾年的準備,可臨到起兵之時,他遲疑了。

    “先生,本王還是拿捏不準呀!”

    劉玄初道:

    “前數天有一叫虛虛子的相士正好來雲南,王爺為何不請這相士一看。”

    吳三桂道:

    “江湖相士都是假話多,真話少。”

    劉玄初道:

    “這虛虛子乃相術大師柳莊的弟子,曾得柳莊之真傳,人稱神相道人。”

    吳三桂仍半信半疑地道:

    “何以見得?”

    劉玄初道:

    “老家江陰的道富朱百萬王爺該記得吧?”

    這朱百萬是江陰北方首富,40多歲,沒有兒子,買下一個小老婆李氏,一年後生下一個男孩子,舉家觀慶之時,四處雲遊的虛虛子正趕上了這頓喜慶酒,他一連喝了三十多杯不見醉,這朱百萬看在眼裏,甚是驚奇,忙上前請教,問虛虛子有何法術,能不能給他一點指教?

    虛虛子也不隱諱說自己沒什麽能耐,隻是相人富貴貧賤的本領。這朱百萬便請虛虛子指教一二。

    虛虛子仔細看了很久,才說:

    “您全身的骨相都很俗氣,五官都帶有濁氣,腳上的絨毛有寸把長,真是富人的相貌啊,隻是額角有一股清氣,深入到肌膚裏,隱隱地顯出餓的紋路,恐怕以後挨饑受俄是免不了的。

    朱百萬當時不相信,他有百萬家財,既使不牟利,兒孫們在家坐著吃也是花不盡的。

    虛虛子又給朱百萬全家人看相,都沒說什麽,當奶媽抱著兒子走了過來,虛虛子一見才吃驚地說:

    “這孩子的長相,12歲時就會上學,15歲便能考中鄉試,16歲中進土,很年輕就能做翰林宮,但恐怕他的壽命不長。”

    虛虛子又道:

    “才與財是相克的。您之所以擁有百萬財產,是因為您家五六輩都認不得一個字。如今您的兒子才學很多,當上翰林官,恐怕百丈高的錢山,也將要化為烏有了”。

    朱百萬初不相信,來後果真如此,兒子12歲時,果然上學。這年,他的店鋪被火燒了,賠錢累計不下數萬。

    三年後,兒子被舉為孝廉,他買的七艘洋船,都遇難沉入海中。遇難船工的家屬,把他告到官衙,不得不賣掉大量財產,上上下下進行賄賂。

    才得以免罪。第二年兒子在殿試中考取了,被授予庶常官職,等到金字喜報送到家時,富翁和他的妾,已經住在租賃的破舊房子裏了。

    他滿懷希望兒子的位高了,門庭可以重整一下。可是沒到半年,他兒子卻死在官職上。

    一家人也就凍餓而死。

    吳三桂不知道虛虛子這人,但知道朱百萬並且知道他的兒子是被崇禎一怒之下砍了頭的,他讓劉玄初去請這虛虛道人給自己相一麵,指點迷津。

    為了防止這道人見人說人活,見鬼說鬼話,吳三桂多了一個心眼,他找了一個與自己長相差不多的軍士扮成自己,而自己扮裝成侍衛,挾雜在其中幾名衛士中間。

    虛虛子到來後,一眼就看出了吳三桂,而不去理會高高坐在虎皮椅上的那位假扮的軍士,跪在吳三桂麵前,說道:

    “王爺何必如此自輕呢?”

    其他幾名侍衛都假裝笑他認錯了人,可是這虛虛子的話說得更加誠摯懇切,這樣吳三桂才請這虛虛子入內。

    虛虛子對吳三桂說:

    “王龍行虎步,就將登大寶了,貧道在滇市中,看見王爺的部下許多都是將相之材,這都是因為叨了大王氣運的光。”

    吳三桂聽了這虛虛子的話很高興,對起兵造反增強了信心。

    吳三桂重賞了虛虛子,與劉玄初說了一會兒活出來,天上一片明朗,突然刮起大風,一片簷瓦被大風刮落下來,墮地而碎。

    吳三桂一見心中不快,認為是不祥之兆,臉上的顏色都變了,劉玄初立即解釋說:

    “這是個好兆頭。龍飛在天,從以風雨,正是大吉之兆,說明大王將升騰而上。簷瓦墜地,說明天意要讓王爺換居黃瓦之宮呢。”

    吳三桂聽了,於是決計擇日起兵。

    七彩麗人血

    夏天的雨水容易降落,也容易收場。

    西方的雷聲還在低沉地轟隆響著,一道明亮的彎彎的彩虹已經出現。

    暴雨過後空際明朗,陽光熹和,微薄的煙般的浮雲靜靜地掠過湛淨的天空。

    小草在風中瑟瑟作響的,靜靜地渴飲著雨後的水分;淋濕的樹木無力地搖動它的葉子;鳥不住地唱著,這流囀的啁啾夾和著新流的雨水的潺潺,聽來十分悅耳。

    林啦,田野啦,及看不到的茫茫遠遠的地方,意料外的恬靜,這會使人聯想到一個哭疲乏了的孩子,現在終於安靜地睡著了。

    康熙站在殿前,任柔和的風吹拂著,他抬頭看看簷下呢喃的燕子——這人間的寵鳥,無論在鄉下的茅棚上屋,還是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誰都不會去傷害他,多麽自在!

    站了一會,覺得有點乏,康熙正要回殿,卻見黃敬侍立在丹墀下,便笑道;

    “黃敬,張萬強呢?”

    “回主子話,”黃敬恭敬地笑道,“老佛爺去大覺寺燒香,忘了件什麽東西放在哪兒——叫他去幫著尋找呢!”

    “哦。”康熙淡淡地應了一聲,忽又笑道,“上回你說過有幾處好玩的地方,帶朕出去走走如何?”

    “這個,奴才可不敢——張公公早有關照,說是老佛爺的懿旨——”黃敬聽了急忙答道。

    不待黃敬把話說完,康熙便打斷道:“這是朕的主意,又不是你慫恿著朕去的,怕什麽?張萬強還管著朕了?叫——”他本想說叫小魏子,想想又改口道,“叫穆子煦和強驢子兩個跟著,咱們出去走走。”

    康熙一行四人都換上微服,卻不走西華門,從神武門的側門悄悄地溜了出去。

    寬闊的大街上非常熱鬧,酒肆茶樓越修越多,一個比一個漂亮。大街兩旁,什麽綢緞布店、花紗鋪、故舊店、玉石珠寶店、文房用具店、針線刺繡鋪、鮮魚海味店、花果行、匠鋪、樟木家俱店、皮匠店、酒米作坊……五花八門珍琅滿目,要什麽有什麽。

    康熙雜在人群中邊走邊瞧,心裏十分熨貼:所有這一切都是他賜與的,他在他們中間,而他們卻無人得知他就是

    “當今”!

    在城西鬧市走了一遭,他們又來到前門一帶。這裏又是一種格局,到處是戲院、會館、飯店。

    在戲院前,掛著偌大的粉牌上,除寫有某角串某某戲之類的海報外,有的還題有鬥方名士寫的竹枝詞。

    這些詞倒逗起了康熙的興味:

    某日某國演某班,紅黃條子貼通關

    康熙不禁笑道:“俗得有趣,倒是這個‘某’字兒用得入神。”又看下一家的,卻是:

    謹詹帖子印千張,浙紹鄉詞祿慶堂

    抬頭一看,果見門楣上橫掛著一匾,寫著

    “祿慶堂”三個泥金大字,不禁笑道:“我就不信,他家的戲隻叫紹興人看!”說著便要進去。

    黃敬忙笑道:“主子沒瞧清,他這裏不演戲,是專門叫堂會的。要是想聽,最好到六合居,又吃又玩又點戲,那才玩得盡興呢!”

    “走,瞧瞧去!”康熙扇子一揮,興致勃勃地說道。

    六合居很大,是個酒店,又緊挨著戲莊,一邊的戲莊叫衍慶堂,不甚起眼;另一邊則叫慶雲堂,門麵又大,人又多。

    康熙擠在人堆中觀看戲牌,上麵寫的是:“紫雲姑娘演《琴挑》。”那頭竹枝詞口氣更大:

    每味上來誇不絕,那知依舊慶雲堂

    看罷,擠出人群,黃敬他們三個已候在六合居門前。

    康熙也不說話,一甩袖子便跨進門去。

    “客官要用點什麽?”樓下雜座上的人很多,一個夥計忙得滿頭大汗,一見他們進來,便笑嗬嗬地迎上前去問道,“要嫌下頭嘈雜,樓上有隔好了的雅座,清靜幽雅,要喝酒吃菜、點戲聽唱、看雜耍都方便……”

    康熙有些茫然,他對這些一竅不通。

    黃敬便代答道:“我們爺是尊貴人,你說的都不合用。後頭大房子我們點了正廳,上一桌海菜八珍席。煩你再到慶雲堂去一趟,待那邊的戲演完了,馬上叫紫雲姑娘過來清唱!”

    “旁的好說,”店小二一看這架勢便知遇上了財神爺,笑容可掬地說道,。

    “紫雲姑娘的纏頭銀子三十兩得先送過去,她正走紅,點她唱戲的人特多,既使送下纏頭,隻怕也未必能來呢!”

    黃敬不禁一笑,把夥計扯到一邊,交給他三十兩銀子,低聲道:“你過去悄悄對紫雲姑娘說,是老黃叫她,也許姑娘把這些銀子都賞了你呢!”夥計聞聽此言,甚是興奮,急忙歡天喜地去了。

    康熙走進正廳一瞧,見裏麵布置得非常幽雅,盆景花卉、虯架鏡台、自鳴鍾、書架,還有坐炕臥榻一應俱全,中堂掛了一幅二喬觀兵書圖,旁邊條幅上寫道:

    小滴三千歲,

    往來在人間。

    康熙不禁點頭稱

    “好!”,強驢子是個粗漢子,隻是好奇地東張西望,穆子煦卻很精神,瞧著不像個正經地方,便笑道:“老黃,這兒怎麽瞧著像個妓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