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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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撲中文 ) 一場軒然大波平息了。毛子按照“吳額駙的籌劃”重新回到了久違了的養心殿。從煙熏火燎的爐旁回到金燦奪目的殿堂,他似乎有點像在夢裏,一切都熟悉,又顯得有點陌生。康熙次日下詔晉升張萬強做了六宮都太監,毛子又成了養心殿一不二的首腦。除了一頂太監能得到的最高賞賜六品藍翎頂子,還得了一件令人欽羨的黃馬褂,真有點躊躇滿誌了。當康熙在內殿詳細詢問了毛子有關吳府和周府的間諜情形時,不禁縱聲太笑:
“好,好!你若不是太監,真要放你去做雲貴總督,以毒攻毒去治吳三桂!不過,這件事你應該預先知會朕一聲兒。”
“一來摸不清他何時動手,撲空了倒不好;”毛子眨巴著眼兒笑道,“二來先奏了主子爺,奴才就怕得不著這件黃馬褂了!”
康熙聽了笑道:“回去告訴你媽,就朕的話,叫你二侄子過繼到你這一房,先賞個舉人。”
這話比金子都值錢,已經不缺金子了的毛子喜得眉開眼笑。
但他隻笑了半個月。這日下晚騎馬回家,“齊肩王”焦山突然出現在路上,向他招手叫道:“你下來。”
“是焦大爺呀!”毛子滾鞍下馬,拽著韁繩打了一揖,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硬著頭皮笑問,“吃過夜飯了?”
“少主兒叫你!”
“嗯……”毛子嘬著牙花子打主意,半晌笑道,“什麽事這麽急?走,到咱家去吃盅酒,再一齊去見少主兒咋樣?”他一向休這個從來不笑的焦山,此時看著臉色不善,心裏噗噗直跳。焦山聽了,隻陰著臉道:“免了吧,少主兒等著呢!”毛子的心不禁一涼,一邊走,一邊偷眼打量焦山,盤算如何闖過這一關,口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著閑話兒試探他的口風,那焦山卻隻一味支吾。
進了鼓樓西街,已全黑了。一腳踏進周府正廳,毛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廳內點著明晃晃數十支蠟燭,照得白晝一樣,上頭的“朱三太子”鐵青著臉,李柱、周全斌、朱尚賢、史國賓、王鎮邦都是擰眉瞪目,臉漲得通紅,直盯盯地注視著毛子不一句話,一片陰森猙獰。好半,毛子才定住了神,笑嘻嘻上前打個千兒道:“毛子給少主兒請安了!”
“你知道叫你來有什麽事嗎?”朱尚賢聲音中帶著巨大的壓力。他一向不信任毛子,毛子也最怕與他打交道,所以他一開口,毛子便心裏一緊。毛子已拿定了主意,挺起腰來昂然答道:“知道——不是領死便是領賞!”
這句話出來,不僅楊起隆大感意外,旁坐的李柱也是一怔,厲聲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這有什麽難解的?”毛子答道,“少主兒若是明君,我就領賞;若是昏君,我就領死!”話音剛落,旁邊的王鎮邦冷笑一聲道:“不用打馬糊眼了,那不濟事!誰叫你告發黃四村的?”毛子瞪著眼瞧瞧王鎮邦,心裏有點莫名其妙,他到底涉世不深,對這個“雙料間諜”的特性看不透——這王鎮邦陰不陰陽不陽,吳應熊是吳應熊的人,楊起隆是楊起隆的人,是他娘的怎麽回事?想想,便照直答道:“黃四村放毒是吳額駙告訴我,並叫我告發的,我就告了。”
“這麽,你是吳額駙的人了?”楊起隆這時才插口問道,語聲雖不高,卻帶著一股殺氣。
毛子知道此時若錯一句話,就要遇到殺身之禍,沉吟片刻,指起頭無可奈何地笑道:“鍾三郎的書裏不是有一句話,‘來也無影,去也無形,聖主之前,惟命是從’?我我是誰的人沒意思,要看我辦的事對誰有好處,我就是誰的人。我隻依我的本心,照書指使行事!”
“你是什麽心?”楊起隆身子向前一傾,目光變得咄咄逼人。
“隻有最蠢的人才會想著在水裏下毒藥,三太子不是要‘栽贓’嗎?——我一告發,裏頭一追問黃四村,不就栽成了!”
“你甭嘴硬,你話裏有毛病!”李柱格格一笑,“我問你,姓吳的給了你什麽好處,少主兒又哪兒虧待了你,你替姓吳的這麽賣命?”
毛子別轉臉,嘴一撇笑道:“大軍師,你從實,平西王不反,單咱們幹行不行?”
“當然不行,可康熙死了,平西王一定反!”
“你壞了我的大事!”楊起隆越聽越惱,狠狠地咬牙道,“按堂規辦,來一一綁了填到後邊老地方!”幾個守在旁邊的紅衣侍衛雷轟般答應一聲,惡狠狠地擰柱毛子綁了就往外推。
“忙什麽?”毛子大驚大怒,跳腳怪叫一聲,“我瞧著你們一群全昏了頭!康熙活著,平西王照樣反,這會兒弄死他,不等吳三桂反,這兒就會先完蛋!他們準會猜疑黃四村是這裏派去的。嘿嘿!你們捅了大漏子,毛子給補上了,這會倒要殺我了?”
楊起隆擺手讓侍衛們暫時退下。毛子一句話等於推翻了前頭人家議定了的事,倒真值得深思。
李柱拿著扇子不住敲打手背,譏吟著又問:“怎麽見得我們就先完了?”
“這會兒人多,不能,誰知道有些人安著什麽心!”毛子已有成見,要給吳應熊栽贓兒,隻含糊道,“這跟三國一樣,都想吃掉別人,也得防著叫人吃掉。”
“解開吧!”楊起隆已經明白,隻要康熙一死,吳應熊立即就會揭出鼓樓西街的秘密,他好乘亂逃走,不禁歎道,“你好歹先來告訴我一聲兒嘛!”
毛子自覺已度過危險,喜極而泣,撫著被綢子勒痛了的膀子嗚嗚哭了起來,煞像是受了變屈昭了雪似的:“少主兒您別埋怨,這事毛子先知道麽?……我是臨時急了,才闖養心殿的呀!”哭著著,便用袖子拭淚。
“我就在文華殿,你怎麽不跟找?”王鎮邦問道。
毛子已經住了哭,聽王鎮邦這樣問,冷笑道:“就為這個你今兒把我往泥裏踩?你已經是文華殿的頭兒了,還貪心不足,要往上爬?你覺著我就該在柴火堆裏鑽一輩子,受黃四村和你的肮髒氣?”這些話句句誅心,王鎮邦氣黃了臉,無話可。
這次害康熙造亂的事給吳應熊攪了,而毛子辯解的也確實在理,原來一心要殺毛子的鍾三郎首腦人物都無話可。楊起隆便叫大家散了,單留下毛子、李柱和焦山議事。
“照軍師的法。”楊起隆搖著五冬六夏從不離身的折扇,皺著眉頭道,“咱們隻好等著吳三桂起兵了?”
李柱搖頭道:“上次我們的思慮確實欠周詳啊!在皇宮裏這樣弄,很玄乎,別吳應熊是個奸雄,容不得我,便是王鎮邦他們萬一失手,追起根兒來,也是不得了的。”
“這話有理,”焦山道,“與其我們動手,不如讓吳應熊動手。吳應熊憋在北京這麽多年,他比我們急。”
“吳應熊已經在動手了。”楊起隆一笑,“前門街香堂報信來,他這回用的是軟刀子!”
這件事李柱和焦山都卻道,一邊聽一邊點頭。毛子此時再急也不敢問。良久,才聽李柱歎道:“吳應熊如此奸詐,將來是我們一大敵啊!”楊起隆點了點頭!“嗯,不能讓他回雲南,要想法子叫朝廷除掉他!”毛子心裏一動,湊上前去道:“吳應熊新近得了朝廷的金牌令箭,預備回雲南呢!”
“毛子,”楊起隆的目光深不可測,“吳三桂老朽匹夫,吳應熊又困在北京,絕成不了大氣候!這個大主意你可要拿準了!”
“那還用!”毛子道,“要不,我毛子豈肯這麽替少主兒賣命?”
李柱陰笑著壓著嗓音道:“毛子,金令箭的事,你回去告訴康熙!”
“嗯。”毛子答應著,心裏卻在琢磨:“軟刀子?軟刀子怎麽殺人?”他有些犯嘀咕了。
再聰明的人也做不到全知全能啊!但他第二日便聽到鍾三郎香堂傳話,他已是堂中“侍神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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