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冤冤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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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洛沉吟片刻,說道:“馬一棍也未必靠得住,他不也是黃精忠的人嗎?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三朝的動靜,一旦消息傳開,這些人也很難說啊!”

    “依你看怎麽辦?”馬遙單手按膝,傾著身問道。

    莫洛深深地歎息一聲說道:“怕你疑心之處也正在此。這些人聚在太原,一旦有變,你要麽跟著一處反,要麽身死家亡!所以第一步我想將張建勳和馬一棍兩部調離太原,一部向北、一部向西,使他難與三朝勾連,孤掌不鳴就造不成反!”

    “這有什麽?成!”馬遙道,“第二步呢?”

    “將軍換人!”馬遙不言語了,人調開仍歸他節製,又穩妥,自然是可行的,何必再換人呢?莫洛像猜透了他的心思,一笑說道:“主將當然不動,但遊擊千總都要換成你的人!”

    馬遙猛地抬起頭,詫異地問道:“我的人,我哪來這麽多人?”“我這次來,帶了二百名家奴侍衛,全轉送給你。”莫洛說著,從靴頁子裏抽出一張紙來,“你已是伯爵位,自然有這麽多的人。收下這張轉贈文契,你便是他們的正主兒,操著他們的生殺大權,這個兵不就好帶了?有這幹人在下頭做官,你這提督不比如今坐得更穩些?”

    “師傅!”馬遙顫抖著接過這張紙,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這一份厚禮可謂萬兩黃金難買,齊國是遊騎部落建立的國家,製度上有著不同於漢人的地方——這幹家奴侍衛,哪怕將來入相出將,封侯稱王,也仍是他馬遙的奴才!

    一霎間,他覺得莫洛是真心對自己好的——馬遙出身低微,是個草寇出身,籍貫上連普通百姓都不如,如今封了伯爵位,又給了自己這些家奴侍衛,自己心中多年的隱痛也盡可以除去了,怪不得太原百姓稱他“莫青天”……

    第二日下午,馬遙在提督府聚齊眾將,宣讀欽差西路經略大臣莫洛將令:命張建勳部移鎮寶雞,馬一棍率部調防楊家嶺。“就這樣,”馬遙布置完畢,舒了一口氣,笑道,“屏藩兄所部在原駐地不動,準備調往隴南,隻留下龔榮遇中軍護領在此守鎮山西,我們弟兄們暫時分手,待北方寧靖,自當重新調回——擺酒!”

    馬遙說著,見張建勳鐵青了臉坐著一動不動,忙問道:“張兄,你怎麽了?”

    “我——”張建勳換了笑臉,說道,“沒什麽,將要長行,未免有點留戀這繁華的太原。”說著便起身招呼:“老馬、老王,別那麽愁眉苦臉的,一年半載就又見麵了嘛——來來來,入座、入座!”乘沒人留意的時候,張建勳招手叫過一個校尉,悄聲耳語幾句,便沉著地入席,與馬一棍、王屏藩吆五喝六地猜拳。

    酒過三巡,已是杯盤狼藉。忽然城門領龔榮遇戎裝佩劍匆匆進來,向馬遙耳語幾句,退身向後。滿廳將佐不知出了什麽事,都癡癡茫茫地對望著。

    “有這等事!”馬遙目光如電,掃視一眼眾將,厲聲問道:“是誰的兵進城了?”沒有人答話,此時廳中靜得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因為靜,轅門外的鼓噪聲已隱隱傳了進來,馬遙一急,疾趨案前,拔出一支令箭,命道:“榮遇,你持此令箭出去,傳我將令,叫兵士們通通回營,聽候將令!”

    “沒——用了!”張建勳半靠在椅上,蹺著二郎腿道,“此乃兄弟發動的兵變!”

    “兵變!”馬遙大吃一驚,有些茫然地顧盼著廳中諸將,仿佛一下子都成了陌生人,他的頭和手都顫抖得厲害,癡癡地問道,“為什麽?”

    張建勳放下腿來,端起一杯酒晃了晃,一仰而盡,笑道:“軍門,因為還想活呀!我的三萬鐵騎方才已經全部入城。此時,隻怕那個什麽鳥欽差已經人頭落地了!”

    “啊!”馬遙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回去,靠在椅邊的豹尾銀槍“哐”的一聲碰倒在一旁。他又急又驚又怒又怕,語不成聲地問道:“誰叫你幹的?”

    “我!”玄初手持玉簫,背插寶劍飄然而入,立在廳中,昂首說道:“我奉三朝徐王之命,已來此地多日,為了將軍免留百世罵名,複我漢家冠裳,倡義師,興天兵,同討蕭稹醜虜!”

    “將此人拿下!”馬遙大吼一聲。

    “是!”中軍軍校們轟鳴一聲。

    “誰敢!”張建勳“啪”的一聲據案而起,“我的兵已經進街了!”這時已經聽到轅門外響起潮水般的喊叫聲,千餘名兵士早下了轅門守軍的兵器一擁而入,張建勳緩緩起身,踱至門口擺了擺手,立時變得鴉雀無聲。這才回身笑道:“事前不曾稟報軍門,恕兄弟無禮。提督放心,兄弟決無傷害之意,隻請提督高樹義旗,帶我們兄弟共創大業!”

    馬遙欲哭無淚,想不到事情竟是如此結果,他左右顧盼一下,馬一棍大嚼大喝,旁若無人;王屏藩是一臉興奮的光彩,連連搓手。他知道再指望不上這些人,長歎一聲,撿起地下的槍,便向喉頭猛地紮去……

    “慢!”玄初深知,此人一死,軍隊群龍無首,立時便要內訌,忙搶上一步死死抓住馬遙手臂,“將軍不要這樣,我們從長計議!”

    龔榮遇也搶上一步,奪過了王輔臣手中的槍,說道:“軍門萬萬不可輕生!”馬一棍將手中的骨頭朝地上一扔,扯起桌布揩淨了嘴角,說道:“老張,你他媽的也太不講義氣!這麽好的事,怎麽不先告訴我老馬一聲兒?老子跟著幹了!”王屏藩也笑道:“你這玄初真能鬼,青天白日響個大炸雷,幹得妙!”

    “你們幹吧,你們幹吧!”馬遙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淌出,“我自向王上領罪去!”

    “你吃罪不起喲!”玄初換了笑臉,見外頭軍士們捧著個大盤子進來,便道:“提督大人,請你瞧瞧,這是什麽?”說著,向前輕輕揭起上頭蓋著的紅布。

    人頭。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

    馬遙像在噩夢中一樣盯視著它;再沒錯兒,正是昨日傍晚和自己談心謀事的欽差大臣,自己的師傅莫洛的。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臉色死灰般難看,癱在椅中,直著眼喃喃說道:“是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