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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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階聽罷,怔了良久,方長歎道:“國相不必再說了!……如今我隻有一樁心事未了,當年漢室後裔劉詢來滇,我雖竭力保全,無奈齊國硬要我殺死他,齊強我弱,不得已隻好讓他全屍而亡,好好安葬——算來已有二十七年了!臨行前想到他墓前奠祭,你們可願隨我同去?”

    “謹遵王上!”眾將官早已涕泗滂沱,聽徐階顫聲相問,將手一拱,雷鳴般齊聲應道。徐階說完話,便進內更衣。少頃出來,諸將不禁大吃一驚:原來他從上到下蟒袍玉帶,一身樸素的漢臣服飾。

    “諸位,”徐階麵色愈加蒼白,撫著自己的官服道,“這身衣服我在箱底壓了三十年,終於又穿出來了!我身為中原百姓,今日穿了它,去劉詢墳前痛哭一場,接受冥罰,也是心甘情願!當年我對不起他,對不起漢室啊!”說罷抬起頭,淚眼望著蒼穹,吩咐道:“啟駕吧!”

    徐階往謁劉詢的情形當晚司馬倪就完全知道了。經過一夜的緊急密商,朱國治仍然堅持獨自一人上山去見徐階。司馬倪和盧俊,衛凝等人將當地齊國銀庫中所餘不多的銀子全部提出,委派撫衙的親兵,護送他們去貴州與甘文焜會合。朱國治袍服冠帶齊整,坐了一頂八抬大轎直趨五華山。

    從窗中向外窺探,沿途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關卡盤查嚴密,不由暗為司馬倪他們擔心:怕是已經逃不出去了!接近山下接官廳,更見戒備森嚴,每隔一箭之地便有一員校尉仗劍挺立,虎視眈眈地望著這頂威儀赫赫的大轎。將近宮前石闕旁,一個千總擋住了去路,大聲道:“此乃三朝王府禁地,請大人下轎移步入覲!”

    “笑話!”朱國治從轎窗中回答道,“我乃齊國重臣,王上禦派欽差,這是什麽地方,敢擋我的大轎?與禮製不合吧——抬進去!”幾個轎夫並前頭開道的衙役,都是朱國治數年精選的亡命之徒,聽了這話,“噢”的一聲,將大鑼篩得山響,直衝儀門而入,直到正殿前才落轎。

    朱國治一哈腰出來,見殿前挺立著百餘名將士,鐵鑄似地一動不動。他略一思索,立在殿口高聲報道:“齊國統官加尚書銜雲南巡撫朱國治,奉見三朝徐王!”說著,便撩袍拾級上階昂然而入。

    裏頭的布置更是森嚴,徐階高坐在黃袱繡龍銀交椅上,臉上一絲笑容沒有,胡國柱率一幹文臣武將雁翅般列成八字形,雄赳赳氣昂昂瞋目而立,隻夏國相和徐力行侍坐在兩旁,大咧咧地望著別處。

    “朱國治,”徐階待朱國治行了參拜禮,冷笑一聲問道,“你又來逼孤家了?”

    “徐王乃一國之主,在下不敢逼迫。隻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徐王也應說話算話才是。”朱國治朗聲答道,“王上命我前來詢問徐王行期。此關齊國和三朝兩國大計,朱某何人,膽敢私下逼迫?”

    “你有何不敢?”徐階冷冰冰地說道,“你當然敢!你仗著有齊國撐腰,已經逼了孤家多少年了!我何曾虧待過你!”

    朱國治挑釁地瞧一眼徐階,不鹹不淡地說道:“徐王乃一國之主,朱國治不過一介書生,這個話國治不敢領受!試問,我手無縛雞之力,腰無尺寸之刃,拿什麽逼迫身擁重兵的徐王?”

    “大膽!”徐階吼道,聲音震得大殿嗡嗡響,他平日受朱國治的氣極多,昨日墳前議定今天起事,不料姓朱的竟自己送上門來。見朱國治依舊平日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徐階不禁大怒,“你不過是一個貪汙小吏,本王瞧著都是漢人,才同意你當這統官,平日裏素來容讓,你倒越發地不識抬舉!”

    “我受了什麽賄?誰是賄主?何人作證?賄銀多少?”朱國治身子一挺,眼也不眨地盯著徐階,連珠炮似地發問,“既是貪汙,徐王何不與我王商量如何懲罰在下?”

    “我懶得搭理你!”徐階咆哮道,“為了確保齊國與三朝共同治理之地安穩,齊國與三朝每年各撥款一千萬兩用作各項開銷,怎麽到你手裏就隻有一千五百萬兩了。”

    朱國治一哂道,“徐王說得未免少了一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三朝每年隻拿五百萬兩出來,要我怎麽變成兩倍呢?”

    言猶未畢,夏國相在旁喝道:“你不用嘴硬。你不過一個窮酸儒生,偶然得意,便擺出這麽一副小人嘴臉!”

    “我怎麽是小人?我叛逆君主了麽?”朱國治倏地扭臉,眼中怒火迸射,逼得夏國相急忙躲閃。

    “夏國相說得對,你就是小人!”徐階接口道,“你當初是怎麽發跡的?不過一個五品堂官,芝麻大的前程,隻為先齊王後薨了,你去獻一張美人圖,靠拍馬屁升官!本王屈說你沒有?”

    徐階並不是要把話題扯遠,對這顆釘子他蓄恨已久,要在他臨死前盡情羞辱一番,“——我徐階縱不濟,這三朝江山靠的也是自己的血汗功勞,抬起哪隻腳,也比你的臉幹淨些!”

    “哦?”朱國治先是一怔,突然縱聲大笑,“徐王說話真能出人意表!天、地、君、親、師,至尊至正。還有拍馬屁這一說?先齊王當時為王後仙逝茶飯不思、奄奄一息,我薦吳門畫工繪製娘娘玉容,以慰聖躬,譬如良醫,對症而藥,有何過錯?說到徐王的腳,更難說了,正應了民間一句話——莫謂天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話雖未明說,一清二楚指的是徐階為了保住自家利益,出賣了先前的主子,漢室後裔劉詢的事情。

    徐階氣得渾身亂顫,不想再與他磨牙,大喝一聲:“把這韃虜的狗奴才給我拿下!”

    “是!”殿中廊外炸雷般答應一聲,幾個校尉撲過來,寒鴨鳧水般將朱國治捆得結結實實。

    “我真奇怪,”徐階嘲弄地看著朱國治,“甘文焜早跑到了貴州,司馬倪和傅達禮也要逃,你怎麽就不走呢?你運氣真壞呀,恰好碰到我要殺人祭旗,起義兵驅逐夷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