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岸有個小鎮，鎮口是個市場，這裏殺氣重、氣味也重，一邊是豬肉鋪，一邊是雞鴨售賣攤，附近還有賣米田共的、賣麻花的、賣醃菜活魚的，一眼看去就如同一鍋百寶粥，鮑魚熊掌、剩菜老鼠屎，什麽都有。

    清晨一大早，這邊在給雞鴨拔毛，那邊在給魚蝦處理內髒，中間還有一家賣酸菜牛雜麵的，林風有些疑惑，這地方明明這麽髒、這麽不衛生，為什麽沒有人站出來打掃打掃呢？

    豬肉佬正叼著一根土煙坐在搖椅上正對著他笑，給雞鴨拔毛的不小心把處理幹淨的雞啊鴨啊碰掉到地上的汙水坑裏，也沒再拿去清洗，隻是用一張黑得透亮的抹布擦了擦又重新放回案台上。

    他就不明白這些人賺了那麽多錢，每年幾百兩幾百兩的收入，都拿去酒館花樓消費了，為什麽沒有人拿錢出來來翻修下攤位，填掉那個汙水坑。

    難道他們自己賣的東西都從來不吃？然後拿來賣給那些呆蠢的村民？

    但所有人都這麽做，他們賣東西，就自然有人來買，價格便宜一點沒關係，反正都能賺到，然後拿這些錢該怎麽瀟灑怎麽瀟灑。

    林風拉著高月，一路向前走去，心裏正盤算著等下要吃什麽，他身上似乎沒有錢，或者是能做些什麽？可他想來想去，算來算去，在這個偌大的市場裏，路邊那個叫花子乞討都是五個銅板起步，當他看到林風兩袖清風過來後，竟然直接扭頭到另一邊去了。

    難道沒有不需要花錢就能填飽肚子的辦法嗎？

    應該沒有吧。

    “大家快來看啊。”而就在這時候，集市裏有人在喊。“泥鰍，頭上長角的泥鰍！”

    林風擠進去看，空蕩蕩的木盆裏有一條白色的小泥鰍，它的體型卻是十分的小，一根筷子都能比它粗半個頭，此時它正慌張的用那雙大眼睛看著他。

    它很新奇，那麽小那麽無辜，林風看見它那脆弱的生命，正在盆中無助的遊動著。

    可他沒有錢，又能做得了什麽？

    強搶？這不是他的風格。

    “吃了它有什麽好處啊？”旁邊有人擠進來，起哄道。“它那麽小，送我給算了！”

    “白銀五百兩！”攤販叫囂道。

    “咦~~”

    從眾人口中傳出鄙夷的唏噓聲，白銀五百裏，這是什麽概念？可以買良田五十畝，上好房產兩處，稻穀五千石，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三百兩！”

    “一百兩！”

    “五十兩！”

    “十兩！”

    叫賣還在繼續，價錢卻越來越低。

    “你聽說了嗎，他每天都在這裏賣泥鰍，每次都隻賣一隻，賣完一隻再拿出來一隻。”

    “平時那些泥鰍又大又健壯，在看看這條，又小又有病，一看就是賣不掉的。”

    “說不定就是因為頭上長的那個肉瘤它才變成這樣的。”

    “這東西能吃嗎？”

    “說不定還真有傻子以為撿到寶，屁顛屁顛的把它買下來。”

    眾人議論紛紛。

    小泥鰍在木盆中奮力跳動，汙水啪啪啪四處飛濺，打到眾人的身上，也飛濺到林風的臉上。

    眾人皆退，隻餘和阿月兩個人站在原地。

    他擦掉臉上的水，看向阿月道：“走吧。”

    “可是。”高月有點不舍，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小東西。

    林風突然想到了從前的自己：“老板……”

    所有人都轉頭看著他。

    “我……我……”林風有些尷尬。

    “一個銅板賣你了。”

    攤販厚顏無恥的將木盆推到林風的腳跟旁，心中得意道：“前麵賣了那麽多，現在賣一個銅板也不虧。”

    “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危險的。”

    “這道理他不懂嗎？”

    “這個人是不是傻？”

    “一個銅板買一條毒魚，買來自己吃啊？”

    那條小泥鰍撲騰得更厲害了，想要跳出木盆，它似乎能聽到人們的話，它寧願死也不讓別人非議自己。

    “這個傻子。”又有人嘲笑道。

    林風這時候更加尷尬了：“我，我沒有錢。”

    眾人哄然大笑：“沒有錢沒關係，把你身邊那個妞抵給他也行啊。”

    林風這輩子第一次這麽不知所措，不是因為別人的非議，而是他們竟然在取笑阿月，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但他們又隻是個凡夫俗子，不能用強的。

    “我們，走吧。”阿月拉了拉他的手，小聲道。

    兩人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人群裏又傳來不和諧的聲音：“原來是個靠女人吃飯的軟骨頭，這裏往東五裏有個醉夢樓，那裏更合適你。”

    “你們不是沒有錢嗎，把這個妞送到那裏，隨隨便便一躺，那錢自然是大把大把的送上門了。”

    “哈哈哈！”

    人群中又是狂妄肆意的大笑。

    而林風，則是怒了：“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剛想出手，卻被阿月拉住：“算了。”

    眾人隻覺得心頭一沉，然後身體不受控製的在顫抖，他們抬頭一看，見到林風滿頭銀發無風自動，更可怕的是，在他身體周圍竟然有一道風眼在逐漸形成。

    這可都是那些神仙們的手段啊！

    神仙！眾人心下一驚，頓時拜倒在地：“神仙勿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

    他們還想磕頭賠罪，被林風喝住了：“算了算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

    林風擺擺手，轉身就要走。

    這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神仙請留步。”

    林風回頭一看，卻是那個魚販，他跪倒在地，手裏捧著一個木盆，瑟瑟發抖道：“這泥鰍是小的獻給神仙的，您若喜歡，盡管拿去。不……不要錢的。”

    林風拿不定主意，他看了阿月一眼，發現她似乎真的很喜歡它。

    “說好了，我沒有錢的。”林風看像那人道。

    “不要錢，不要錢。”那人如蒙大赦。“您喜歡就好，您喜歡就好。”

    “那就謝謝了。”林風將木盆接了過來。

    “不謝，不謝！”那人滿心歡喜的走回攤位。

    ……

    “你媽沒教你小孩子不要亂出門，下次可就沒那麽幸運了。”林風來到鎮子外，從路邊枯藤上摘下一隻葫蘆，擰開葫蘆口，在水缸裏裝了半葫蘆水，將小泥鰍放了進去。

    然後，他將葫蘆遞給阿月。

    然後他低頭看從葫蘆口看下去，低語道：“養大以後，是清蒸還是紅燒呢？”

    撲通！

    小泥鰍還在奮力翻騰，水又濺了他一臉。

    林風笑道：“哈哈哈哈，還真是個有靈性的小家夥。我是騙你的，你那麽小，就算是再有幾百條也吃不飽啊，而且還有毒，萬一把我毒死了怎麽辦？”

    “走，我們吃東西去。”言罷，然後林風拉著阿月，又走回鎮子裏。

    兩人愜意的走在小道上，他突然覺得也很輕鬆，當神仙多好，但至少不用像他們一樣，天不亮就起來努力賺錢，到晚又一次全部花光，然後再起來再繼續，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麽意義，和行屍走肉又何區別？

    而且林風確信，這條泥鰍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就算是有毒，也是它為了保護自己。

    他突然對著葫蘆低頭道：“如果你不是一條泥鰍，也許我們真的可以一同闖天涯。”

    沒有人和說話，他像是在跟自己說話，阿月也隻是在一旁掩嘴微笑，看來他們真的挺般配的，就連愛好都一樣。

    葫蘆裏隻有撲通撲通聲傳來，隻有一條通體潔白的小泥鰍和那冷冷的清水。

    轟隆！

    巨大的雷霆開始毫無目的的轟擊著整個天空，當太陽收回光芒，黑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臨，被殘陽染紅的土地，那些蟄伏在四周的大家夥們逐漸複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