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晗以為自己睡到了宇宙毀滅, 人類滅亡。但等她睜開眼，時間實際才過去了連半個小時都不到。

    侍女們還在盡心伺候她，顧晗晗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躺著暫時還不想動，隻是她們：“幾點了？”

    “剛才晚上九點半, 小姐, 時間還早。”女侍領班答說，“您再睡會兒吧, 或者用點晚餐再睡, 您還一直餓著肚子……”

    但顧晗晗已經一掙從水裏坐起來：“我得起了……”

    她**地從浴缸裏邁出來，侍女忙追上來為她披上浴衣，簇擁她坐到梳妝台前麵的毛皮凳子上。另外有侍女在凳子旁邊跪下，把手裏捧著的晚餐托盤送到她手邊。

    顧晗晗正餓得胃裏冒火，衝著一塊肥瘦相間正滋滋冒油火候在最好的肉塊就動了刀叉，狼吞虎咽地幾口吃完了，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濃縮了營養物質的高能果蔬汁, 然後才心裏才算有了一點兒底安定下來，也有了閑暇轉過來看一看自己。

    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已經好多了，沒那麽倉皇狼狽麵目宛如土色，雖然仍然是遠遠談不到容光煥發，但至少是看起來不再憔悴。她的嘴唇上閃著剛剛吃過肉的油光, 臉頰也因為吃得太倉促著急泛起潮紅。這讓她的氣色染上了一些鮮活的顏色，看起來沒那麽蒼白了。

    顧晗晗對自己現在的樣子勉強還算是滿意，她矚視著鏡中的自己, 對女侍們說：“給我化一個妝。”

    侍女們伺候顧晗晗擦了手和嘴巴，然後就退下去，換了男仆來伺候她梳妝。

    她們用了很短的時間把自己身上弄幹並套上衣服整理好儀容，然後就捧來顧晗晗要穿的衣服。因為顧晗晗說要梳妝，那麽侍女們之前已經準備好的睡衣就不能用了，現在他們捧來的是一件夜裝——這在預備在家中過夜的衛城貴族，無論是自己閑適打發時光還是預備見一見登門的訪客，都很適宜。

    但顧晗晗隻看了一眼她們拿來的衣服就搖頭。

    “準備一件能出門的，”她說，“方便行動的簡裝。”

    女侍們麵麵相覷，最終給她捧來了一件腰部束著皮質腰封的褲裝。於是，妝容也就得朝著簡便方麵出門的方向去準備了。

    男仆纖長靈巧的手充滿了藝術氣質的魔力，顧晗晗勉強能讓自己滿意地模樣在他們的巧手下很快就臻於完美了。最後，換上侍女們準備好的衣裳之後，她看鏡中的自己，已經是個低調奢華魅力無窮因而即將趁著夜色微行出門獵豔的熟女能力者或者是年輕的貴族寡婦了。

    “獵豔？”

    顧晗晗為自己頭腦裏一閃而過的這個詞感到好笑和有趣，認為有一種充滿了時光之力和滄桑感和諷刺感。

    “還真是貼切呀，”她心想。時隔一年，距離上次在地球她為了慶祝成年去了一回"hongdengqu"，現在她又得出門獵豔去了——

    顧晗晗離開客房，在出門前，她先去了一趟會客廳。

    希伯來並沒有直接在會客廳等她，跟會客廳隻隔一道門廊的圖書室，麵向會客廳側方的門打開著，希伯來在裏麵——沒有照顧他的仆人和管家，就他自己。他的對麵是從地板到天花板的書架，不遠處就是大衛生前常坐的信桌。希伯來正坐在輪椅，將那些天然嬌貴的書籍一一從架子上抽出，輕輕擦拭，然後又認真地插回去，專注仔細宛如照料孩子。

    這情景讓顧晗晗望而卻步，她呼吸被懾住了，久久不能出聲。站在門外麵很長時間，她才輕輕出聲招呼：“希伯來先生？“

    希伯來從書架前轉過頭：“啊，小姐。“

    他操控輪椅來到顧晗晗的身前，同樣隔著那道門，打量她身上的裝束打扮，然後問：“小姐這是要出門？“

    顧晗晗點點頭：“我得去一趟裁判所。羅琳和維利被裁判所抓起來了，以異端審查審查的名義。我得過去一趟，即使不能立即有辦法救他們出來，也得先設法見上他們一麵。“

    希伯來雖然是隱居的人，但對於衛城的時事總也不至於閉塞到顧晗晗身上發生了什麽大事都不知道。因此顧晗晗一說他立即就道：“是，小姐這個打算是應該的。“

    “本來應該是我陪小姐走一趟，但我現在這個樣子，陪小姐出門反而是不好，“他沉吟，然後點了一個侍從的名字，說，“這個人還算得力，以前在衛城出麵也不多，不如就由他陪小姐去裁判所，辦些瑣事吧。“

    顧晗晗卻一搖頭：“不必，希伯來先生，我並沒有把您也卷進這件事情的打算。我已經夠對不起大衛的了，不能再這樣拖累您。“

    然後她就很緊張地看著他，問道，“您能幫我看著一會兒學長嗎，希伯來先生，在我出門的這一會兒時間。“

    “我擔心我不在他會遭遇危險——“顧晗晗感覺難以啟齒，但遲疑了一下之後她還是厚著臉皮說了，“因為我跟學長登記結婚的事情，蘇裕很生氣，對學長下了追殺令。我完全不敢跟他分開，擔心隻要一分開他就會被殺死。如果您也沒法，我恐怕隻能帶他一起去裁判所的大牢了。“

    希伯來笑了：“小姐盡管放心去吧，安全的問題，至少今晚之內，在這棟別墅裏，您所擔憂的人不會遭遇任何危險。“

    “您說真的嗎？“顧晗晗不太確信，“您不必勉強——“

    “確實沒有問題，“希伯來解釋說，“追殺令出來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衛城都在觀望，摸不清楚情況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燈塔星之外的力量則還根本來不及發動，局麵還遠遠達不到立即失控的地步。加爾和千代都是忠誠於您的，他們也不會任由局麵失控。這一點小姐可以放心。有可能會在今晚有所的動作最多是放逐者星係附近的孤魂野鬼流浪野狗，無非鋌而走險之徒。這些人即便來再多也無所謂，沒什麽威脅。小姐天亮前回來就是。“

    說完，他看向顧晗晗，忍不住歎了口氣：“小姐啊，您這一次可真是太胡鬧了。無有善後之完全把握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呀。“

    顧晗晗回來之後，希伯來這還是說的第一句指責她的話。但隻這一句就讓顧晗晗潸然淚下，心服口服。

    “這全是我的錯，然而已經晚了……”

    她低下頭，很難過：“蘇裕和安東尼要讓我屈服，他們想要讓我乖乖聽他們的話。我可以屈服，聽他們的話做他們的奴隸，可我屈服了學長就要死了。所以哪怕是為了學長，我也不能再向他們屈服下跪，我得保護他……”

    希伯來將嶄新的手帕遞給顧晗晗，讓她擦自己的眼淚。

    “您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事情哭哭啼啼，”他說，“您也用不著向任何人屈服下跪，您比他們所有都要高貴。”

    他一邊驅動輪椅往會客廳走，一邊安慰顧晗晗說：“再困難的經曆都會過去，小姐您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顧晗晗仔細吸幹自己眼角的淚水：“嗯，不能哭了，我還得出門呢，妝哭花了還要重新化。”

    她順手接過希伯來輪椅的椅背，推著他往前走。

    “但哭一哭的感覺可真好，”她有些稀奇地感歎地說，“之前我連可以對著哭一哭的人都找不到。幸好您還在，希伯來先生。”

    “之後怎麽辦，小姐想好了嗎？”希伯來問。

    顧晗晗點點頭：“我準備先去見一見裁判所的布魯赫長老。今天我在實驗室外麵偷窺的時候，他似乎向我發出了邀請。現在也許他正在等我。我想，不管他是什麽意思，我總該有所回應，不能就這樣置之不理。”

    “要去見布魯赫的長老您恐怕得要有所準備，”希伯來一語雙關地提醒她說，“協會的長老可是比住在杏花巷或者日石宮裏的人更麻煩的存在。要說動他是不容易的。您如果要抱持著打動他來平衡和對抗局麵的心，要付出的代價恐怕是絕對不低。這個代價也許要是超出您回到杏花巷將要付的，如果這樣的話，似乎就不如索性去回到杏花巷了。”

    “我明白您說的危險，但似乎也別無選擇。”顧哈哈搖頭，輕聲說，“我能給布魯赫長老提供的幫助其實非常有限，而他也應該其實不是特別迫切地需要我——跟其他更加迫切需要的人相比。所以我想我跟布魯赫長老接觸總比跟他們接觸來得危險小一點兒……”

    說到這裏，顧晗晗笑了一下，笑得很自嘲：“事實上，最迫切需要我的人仍然是安東尼。我們……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我得用這種方式脅迫他……”

    希伯來沒有對顧晗晗的說法做出什麽評價，也沒有評判她的策略和選擇對以及不對，或者幹脆直接為他出謀劃策。隻是說：“小姐心裏有數就好。”

    顧晗晗和希伯來都沒有再說話。顧晗晗推著希伯來走出房子，沿著花園的湖畔小路繞了一圈，最後停在別墅的大門口。

    她從男仆手裏接過自己的手包，告別說：“那麽就拜托您了，希伯來先生。”

    “如果天亮之後我還沒回來，”她仿佛已經在心裏想好了，這時候直接向希伯來說道，“那就請您遣人去杏花巷告訴安東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