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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長安的雪好像就沒停過，除夕的那天又下起了大雪。
    雖然是過年，但是比之往年顧家冷清了許多。畢竟在臨近年關的時候出了這麽多的事情，誰都沒有心思好好的過年。
    今年的除夕，是在端居彌漫的藥味中度過的，顧衣傷還沒好，這一日的精神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些，嫌著端居內一股藥味死氣沉沉的，便讓墜兒開窗通風，又讓遠書帶著小丫鬟們剪窗花給她看，一麵又吩咐丫鬟去倚梅園折幾枝紅梅來。
    見顧衣精神稍稍的好了些便這麽折騰，知道她的性子，遠書和墜兒哪裏敢不應，隻是這麽冷的天氣顧衣還在臥床，哪裏敢由著她的性子這個時候開窗戶，林嬤嬤便道：“若是小姐不喜歡這藥味，便在點些熏香吧。”
    苦澀的藥味與熏香摻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味道——這種感覺，總會讓顧衣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顧衣臉上的笑意凝了凝，擺手便不提此事。
    墜兒帶著小丫鬟折了梅花進來，一大捧的梅花，供奉在白瓷瓶子中，花香味衝散了苦澀的藥味，顧衣覺得好受了些。
    遠書手巧，剪了許些個精致的窗花貼在窗戶上，冷冷清清的端居，此時倒是有幾分新年的意味。
    顧衣傷重不能下地，晚間顧至遠便帶著顧泓來看望她。
    又過了一年，小小的團子懂事很多，知道姐姐受了傷，便沒有像往常那樣依偎在顧衣的懷中撒嬌。
    顧泓被封了世子，已經送到了太學中開蒙。雖然開蒙比顧淳晚，但卻非常聰明，再加上顧至遠帶在身邊教導，比之前呆呆的樣子好多了。
    顧泓的傀儡術已解，再加上顧至遠的悉心教導，總不至於成為前世那樣不學無術最終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
    這一世縱然很多東西都不那麽的盡如人意，但是她護住了顧泓，護住了蘭因，護住了林嬤嬤還有遠書，她們都活的好好的，已經足夠了。
    顧至遠見著而平日裏張揚跋扈的小女兒，如今形容消瘦，虛弱的模樣少了眉宇之間的鋒芒，越發的像她早逝的母親，心中的愧疚愈深。
    是他對不起他們母女，顧泓還小，前些年他的疏忽今後還有很多年來彌補，他將顧泓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替顧泓請封為世子，給他世間最好的一切，可是對於顧衣……他卻已經無彌補的法子。
    他錯過了太多，待回首的時候，才發現她再也不是那個眼巴巴盼望著他疼愛的孩子了。
    如今更是在親事上一波三折，可是縱然他貴為國公，皇家的事情也無法插手。
    顧衣出了會兒神，見著顧至遠還坐在那裏，長長的眼睫垂了下來，問道：“父親，宮中那邊可有曾下什麽旨意？”
    鳳命女子的預言顧衣是知道的，她想知道的是元樂帝最終會怎麽處置這件事情。
    元樂帝的態度，其實就是李離的態度。
    “皇上還未下旨，隻是……”顧至遠有些不忍，但又怕顧衣抱太大的希望，還是道：“形式不太妙，如今外麵流言蜚語，一是衝著離王，二是衝著皇後的……”
    外麵皆言，周後無德，顧家的女兒才是真正的鳳命女子，更有荒唐的有人直接上書請旨廢皇後、立顧衣。這些流言一夜之間傳開，而與周後息息相關的周家卻沒有使用任何的手段壓製這些流言，反而任憑它們愈演愈烈。
    這樣的流言蜚語之下，是讓元樂帝不可能再視若無聞，這是要逼著元樂帝早日做決斷。
    比起顧至遠的隱忍和擔憂，顧衣臉上倒是輕鬆，淡淡的說道：“既是將離王和皇後都牽扯了進來，那麽皇上做出決斷，也就這一兩日的事情。”
    顧至遠張了張嘴，可是看著顧衣臉上平淡的表情，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無論元樂帝做出什麽樣的決斷，也不可能會繼續同意這門親事。顧衣不可能會賜給離王做王妃，元樂帝對周後的寵愛，也不可能會迎顧衣入宮，而那鳳凰台上的預言，是獨孤策留下來的，元樂帝也不可能會視若無睹，他究竟會怎麽處置顧衣？
    而那權傾朝野的離王，無論之前長安城中有什麽樣的流言都執意的要娶顧衣為王妃，但是，如今在這樣的預言之下，他還敢娶嗎？
    鳳命女子，對於無心皇位的他隻是個災難。
    顧至遠依稀的記得，當年先帝駕崩的時候並未立儲，當年朝中支持離王的大臣遠遠勝過於支持嫡長子的元樂帝。
    但是最終離王的生母——太後表態支持元樂帝登基，清除掉不少傾向於離王的大臣，而在血濺宮城的時候，離王一直在冷眼旁觀，他根本就無心這個皇位！
    那一次為了不跟自己的兄長爭奪皇位，他舍棄了忠心於自己的大臣；那麽這一次，為了平息這樣的流言，他亦會舍棄顧衣嗎？
    顧至遠和顧泓離開之後，守夜的丫鬟顧衣讓她們都歇下了，外麵傳來炮竹聲，帶來新年的喜慶。
    顧衣喜歡看煙火，可惜今年不能湊這個熱鬧，見著下人們都睡了，便偷偷起身站到了窗戶邊看煙火。
    窗戶上貼著喜鵲梅花的窗花，是遠書剪的親自貼上去的，今年家中的事情太多，喜上梅稍，也算是討個好寓意。
    絢爛的煙火將黑夜映的通亮，在黑暗中做慣了妍光百態，而又終歸寂滅。
    這一年，又過去了……
    元樂十二年正月初一，元樂帝的旨意終於下到了顧家，詔顧衣入宮選秀。
    大祁皇室四年選一次秀，元樂帝一心清修不好女色，周後進宮之後皇室中已經許些年都沒有選秀過了，這次的旨意著實令人意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離王曾經那般曆經艱難的求娶到顧家四小姐，誰也沒想到，說放棄就放棄了，由著她進宮選秀。
    江山美人，最終離王還是選擇了前者，為了不至於兄弟鬩牆，為了大祁基業的安穩。
    顧衣接到聖旨之後，神情比誰都還平靜，似乎早是在她的預料中。
    反倒是遠書紅了眼圈，看著顧衣平靜的神色道：“小姐，你若是難受便就哭出來吧。”
    她跟顧衣最親近，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姐是多麽的喜歡離王……
    墜兒也道：“小姐，你不能進宮，奴婢這就去找離王殿下要個說法去。”
    雖然她不知道顧衣與李離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離王殿下待小姐那麽好，明明是都快成親了，怎麽就說被拆散就拆散了呢。
    顧衣卻攔住了墜兒，眼中帶著晦暗不清的神色道：“不必去了，皇上的旨意，便就是他的意思……”
    若是他當真不願，元樂帝又如何能夠強求此事呢？
    “不會，永遠再不會有什麽，值得讓我舍棄你了。”
    昔日誓言曆曆在耳，可是最終成了雲煙。
    李離，是你想讓我進宮的，今後的路，今後的一切我都自己走，與你再無任何幹係！
    她的眼底，一片冰涼。
    此時的衛王府中，李明淵聽見元樂帝竟然要選秀的消息，險些將手中的茶杯捏碎：“本以為能夠借此事讓李離與皇上鬥個兩敗俱傷，沒想到，他竟然這般輕易的將顧衣舍了出去！”
    比起李明淵的懊悔，周蘅暉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道：“若是他真的敢不顧一切娶了顧衣，豈不是在告訴天下人離王想要皇位麽。他再如何隻手遮天，也不可能這樣明擺著和皇上作對。”
    李明淵氣急敗壞：“這世上怎麽會有他那樣的人，隻要他強娶了顧衣，江山美人都是他的，可是他偏偏為了所謂的李氏皇族，什麽都不要！”
    見他一臉懊惱的樣子，周蘅暉倒是無謂笑了笑道：“若是他真的想要皇位，當年登基的就不是皇上，而是他了……”
    李明淵聽周蘅暉分明是話裏有話，狐疑的看向他，卻見周蘅暉顯然是不想說太多，而是道：“你這般生氣，是因為沒有能挑撥成功元樂帝與離王君臣的關係，還是因為為錯失美人可惜？”
    他不提還好，一提這個李明淵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沒想到顧衣真的就是傳言中顧家的那位鳳命女子，當初若是真的跟了他了，何至於後麵生了這麽多風波。
    為了這個預言，他討好顧南月與顧南晴，娶了兩位顧家的女兒，卻都不是。
    李明淵的臉色可是精彩萬分，周蘅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隻是選秀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入宮為妃，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變故，不是麽？”
    李明淵意外的看向周蘅暉，卻見周蘅暉又道：“鳳凰台上那件事情出乎我們的意料，倒是難保李離不會將帳算到我們頭上。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加快計劃。”
    說起正事，李明淵也收起了臉上的憤恨，問道：“這是太後的意思？”
    周蘅暉微微一笑，淡淡的點了點頭：“太後之意，是讓顧衣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宮！”
    鳳凰台上，鳳命女子的預言將顧衣推到了刀尖浪口之上。
    縱然李離無心皇位，急著和顧衣撇清關係，但是凡是有野心的人，都想得到顧衣。
    一切，才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