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小川，孟平生不止是同情，而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趙小川現在的境況，與重生前自家被滿門抄斬後沒什麽區別。可趙小川卻比孟平生幸福太多了，因為他們母子還有孟平生在保護。

    重生前，自己的父親同樣是被陷害，自己同樣不懂世事。如今看到趙小川，孟平生心中除了同情與感慨之外，便是對實力強烈的渴望。有了實力，才能保護好身邊的人；解決問題才能不再費心算計。

    拳頭大了，一切陰謀都是扯淡！

    就像拎小雞般倒提著趙小川，孟平生極快的來到皇城的另一個角落，在一個錯綜複雜的巷子中穿來穿去，直到趙小川已經頭暈惡心，想要嘔吐時，才被正過來放在地上。

    趙小川第一次懂得了，不管發生了什麽，隻有雙腳落在地上的感覺，才是最安心最踏實的。

    孟平生推開身前破舊的木門上前幾步，然後停下來回身看著站在原地不動，臉色依舊滿是倔強的趙小川，朗聲道：“真相就在裏邊，自己進去看。”

    破舊的小房子裏，灑出幾點昏暗的光。趙小川看著眼前的房屋，雙手一個勁的絞著衣袖，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現在站在一個陌生又充滿寒酸的地方，那昏暗的燈光就像即將到來的最終審判。趙小川眨巴著那雙大眼睛，雙腳卻像千斤重，一點一點挪動著。

    就在這時，從房屋中衝出一個人影來，讓趙小川心底所有的防線徹底奔潰。

    李桃不複往日的榮華富貴，穿著簡單的素衣從屋子中衝了出來，袖子上還縫著一朵黑色的花，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孟平生麵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恩人……”

    孟平生救下李桃時，李桃並沒有看到他的相貌。但他的聲音，卻牢牢的刻進了李桃心中。那是在自己心如死灰，無助絕望之時的天籟、福音啊！

    此刻聽到孟平生故意放大聲音的話語，立即認出這就是幫助自己母子的大恩人，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

    再看站在旁邊完好無損的趙小川，李桃頓時哭的梨花一枝春帶雨，哽咽的跪在孟平生麵前，“多謝恩人相助，李桃生生世世沒齒難忘。”

    “娘！你幹什麽！”趙小川隻覺得腦袋中嗡的一聲，就像劈過無數到閃電，完全沒有了思考能力。半晌，才從門口跑過來，企圖將李桃從地上拉起來。

    “跪下。”李桃大手一伸，將趙小川扯著她的小手拍開，咬字清晰的說。

    “娘，他是逼死爹爹的壞人啊！”趙小川簡直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想象的完全是天差地別。

    孟平生靜靜的站在原地，也沒有讓李桃起來的意思。首先，這一跪，他受得。劫走龍宇親自判下的死囚，乃是誅九族淩遲的大罪！自己冒著這麽大的危險將她們母子從鬼門關救下來，難道還受不得這一跪嗎？

    其次，是要讓趙小川那個熊孩子認清楚，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自己是他的恩人，並非仇人。

    “這是救了我們母子性命的恩人，以後你要像尊敬你父親那樣尊敬他！”李桃看著趙小川慘白倔強的麵孔，忍住心中傳來的陣陣絞痛，故作淡漠的說道。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我不信！”趙小川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失神的低喃著。

    “不信就等著吃果子！吃你自己種下的惡果！”孟平生低喝著，看到趙小川那張沒有生氣的小臉後又暗歎一聲，右手中揮出一道暗勁托著趙小川母子從地上站起來，“回屋中說話吧。”

    讓一個十歲的孩子太早懂得世態炎涼人心險惡著實是件殘忍的事，但他終究要長大，要挑起屬於他的責任。一味的溺愛和保護，隻能是害了他。

    “你們現在還是逃逸的死囚，最好不要在皇城中露臉。這院子中有一塊小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這些銀子足夠你半年吃用的了。等到半年後，一切冤屈都將得到洗刷。”

    孟平生率先走進房屋中坐下，從袖中拿出一疊銀票遞在李桃手中。李桃顫抖著伸出雙手接過，不過是幾張紙而已，此刻卻宛如千斤重。

    趙小川倔強的站在門口，不願相信眼前這些是真的。突然，從院中的偏房中傳來陣陣沉悶的響聲，就像什麽東西在掙紮一樣。眼神微變，趙小川躡手躡腳的循著聲音走去。

    李桃就像驚弓之鳥連忙站起身來，卻在孟平生高深莫測的淺笑下恢複了平靜，坐回凳子上繼續與他交談。

    趙小川則推開那間偏房的門，清澈的眼眸立即鎖定住了那個被綁在牆角的人影。

    “黑子叔叔？你怎麽在這裏？”大膽的向前走了幾步，趙小川看清那人後驚詫的低聲道。

    被叫做黑子的人眼神一怔，這個小子居然還沒死？旋即冷哼一聲，掛上一副憤怒的表情：“還不是孟家做的！小川，快來幫叔叔解綁！孟家設計逼死你爹，被我無意中發現了還想殺人滅口！快放我出去給你爹報仇！”

    雙腳不由得向前挪了一步，趙小川想著孟平生和黑子的話，思緒已經在腦子裏打起架來，到底該相信誰？

    黑暗中，黑子看著趙小川，臉上的笑容中夾雜著殘忍的味道，“禁衛軍去你家抓你娘的時候你應該看到了，他們說是你爹起兵造反。你爹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如果不是迫於孟嶽峰的威逼，他怎麽可能有二心？”

    “更何況神虎左衛隊隻有孟嶽峰的兵符能調動，沒有孟嶽峰的授意，你爹拿什麽造反？”看到趙小川臉上浮起幾抹動容，黑子繼續說著。

    “我爹爹是好人，不會造反的…”想到趙勇，趙小川眼中就不禁淚光連連，神色也變得恍惚。

    “你爹當然是好人！是值得大家尊敬的好人，不應該得到這樣的下場！”這番話還沒有說完，趙小川就繞到黑子身後，利索的幫他鬆了綁。

    “趁那個壞蛋不注意黑子叔叔快走，記得來救我和娘…”還不待趙小川說完，恢複了自由的黑子就立馬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為什麽？”趙小川看著黑子那張猙獰的麵容，隻覺得冷意伴隨著窒息的感覺擴散到全身，就像跌入了冰窖。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簡單！孟嶽峰是什麽人？怎麽可能造反？隻能怪他不識時務，擋了丞相的路。你爹也算個人物，但為了你們母子的性命，隻能乖乖就範。”黑子的雙眼放著綠光，盯著趙小川就像一隻野獸看著自己的獵物。

    “說了你也不懂！不過你現在的價值可不低，皇上親判的死囚，你的性命可以給我帶來享不盡的財富！”黑子說著，臉上掛著近乎於癲狂的獰笑。

    為什麽要騙我們？趙小川絕望的閉上眼睛，自己的小世界已經徹底崩潰了！脖子上的鎖魂之手越來越緊，甚至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開始放慢速度，血液漸漸變涼，輪回之門正緩緩向自己敞開。

    黑子剛提著趙小川走出房門，就看到一隻明晃晃的匕首向自己飛來，穿過喉嚨釘在了身後的房門上。

    “看在你坦白的份上，就給你個痛快。”孟平生站在月光下淡淡的看著黑子，黑子全身的經脈早已被封住，與普通人無異，殺他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情。

    黑子瞪著孟平生，死不瞑目！原本打算用趙小川的性命做籌碼離開這裏，殊不知這一切都在孟平生的計劃之內。如果不是為了讓他親口告訴趙小川所有真相，恐怕他早死了。

    溫熱的血液飛濺出來，落到趙小川白乎乎的小手上。瘦小的身軀簌簌發抖，低頭看著手上那點嫣紅，內心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月光下，李桃突然覺得自家兒子似乎變了，幾秒間長大了不少，身上還多了一層寒冷的氣質。鼻尖一酸，兩行清淚從眼中流出來。

    “有時候，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三人就那麽在秋天的冷風中站了一晚，當夜色不再那麽漆黑時，孟平生才淡淡的開口。

    “想報仇，以後就跟在本少身邊吧。不過你要記住，人生中並不是隻有仇恨，還有愛，和你想要保護的人。用你的雙手，讓你爹瞑目，讓你娘從此安然無憂。”

    孟平生早已不再是前世那個謹慎小心的大善人，別人的死活自己管不著。可看著眼前這個孩子，總是由不住想要多教他些什麽。

    “我明白了，多謝孟少肯收留我。”一夜過後，趙小川不止是氣質改變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趙小川並不是天才，也不是蠢材。這一夜中很多事，都在他的腦袋裏有了個大致的輪廓。眼前這個神武國皇城著名的紈絝大少，不學無術的混小子能從禁衛軍手中救下娘，還能從複雜的事態中找到真相，絕不是庸人。

    跟在他身邊，大仇定能得報！

    “你這熊孩子果然沒讓哥哥失望！”邁著八字步圍繞趙小川走了一圈，孟平生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紈絝樣子，笑著摸了摸趙小川的腦袋。

    “從皇帝判了趙家死刑那刻起，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趙小川了。”

    趙小川聽著，眼中又沁出幾點淚光。

    “或許讓你太早的看清這個世界並不是什麽壞事，你要擁有自己的判斷力，分清楚該相信什麽人、什麽事。信，趙信，以後，你就叫趙信。”孟平生沉吟片刻，死死的鎖定著趙小川那雙清澈的眼眸，“趙信就是你，你就是趙信！”

    抬起小手倔強的抹了抹眼淚，趙小川，哦不，現在應該叫他趙信。趙信看著孟平生，“全聽孟少的。”

    “承蒙恩人不嫌棄，願意留他在身邊。”李桃嘴上平靜的說道，心中已經翻起無數驚濤駭浪，眼前這位孟少真的是那個傳言中的紈絝？真的隻有十七歲嗎？

    孟平生點點頭，拎起趙信回到了將軍府自己的後院中埋頭大睡。

    整個皇城，卻在太陽光照耀大地的瞬間，沸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