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緣來是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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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桓梳發的手  頓了頓,笑道:“她要的東西很簡單,一個還了心願的人理所當然地應該在她麵前消失。那冰弦是她從她父親珍藏的一個紫檀木盒中偷出來的,她膽大包天無所不為,結果這一次她卻自作聰明了一回。”

    “怎麽說?”

    “我本想承她的情如  她的願離開,不料她父親卻不肯讓我走了,而且還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頓。因為,盒子裏的冰弦是她母親生前留下給她作嫁妝的,她不願嫁我,我也表示不願娶她,結果她父親便在佛堂她母親的牌位前狠狠地用藤條教訓她,她一邊哭還一邊嘴硬,流了很多血,皮開肉綻,連我也看不下去了,承諾一定會娶她,可她還是不鬆口,直到昏迷不省人事”

    阿惟吐了吐  舌頭,“有這麽嚴重?”

    顧桓取過玉簪,給她綰好了發,說:“然後她一整夜的高熱,反反複複病了兩個多月,他父親心裏也懊悔不已。這一場大病過後,已是開春,睜開眼睛坐起來往窗外看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麽山桃花一夜之間就開了”

    阿惟沉默地低下頭絞著手指,顧桓握起她的手,輕聲說:“她忘了,忘了過去發生了什麽,忘了自己是怎麽在病床上度過了長長的日子,也忘了我究竟是誰,更不用提那本就你不情我不願的婚約。隻是阿惟的冰蠶絲,永遠地留在了顧桓走到哪帶到哪的琴上,她惟一下意識的記得的,隻有自己換弦時的習慣總會偷偷地在琴下的某處藏一根備用的弦”

    阿惟眼眶微紅,“你說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隻是好像曾經做夢夢見小時候的自己拿著彈弓追著一白衣小男孩跑,我爹爹也真是太狠心了,怪不得後來對我好得千依百順,原來是因為這樣。我病好了,你就走了,是嗎?”

    顧桓伸出雙臂把她輕輕攬入懷內,在她耳邊歎息一句道:“因為不想讓你看見我時流露出一點點嫌惡不喜的表情這麽多年來,我隻後悔過這一件事,如果我那時不走,厚著臉皮把你看得死死的,也許,你就不會遇見楊昭了”

    也就不會被楊昭利用得如此的徹底,更不會有後來的那些沉淪和自我放逐。

    “所以,我一進蘭陵城你就故意來招惹我?”她微微笑了,依偎在他懷裏,清楚地聽到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顧桓,你真是可惡”

    顧桓也笑了,稍一低頭下巴抵著她的額發,親昵地說:“的確有些可惡,不過上官惟,你敢說你不喜歡?”

    阿惟佯裝生氣握著小拳頭捶了他兩下,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得更緊,“阿惟,你相信我嗎?”

    阿惟怔了怔,慢慢開口說:“我信你。”

    “不問我是誰?也不問我打算如何處置楊昭?”

    她搖頭,“我想,你不會殺楊昭至於你是誰,如果你不告訴我,我相信你是為了我好,不是故意欺瞞。”頓了頓,她又說:“我寧願等,也不願猜。”

    “我的阿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懂事了?”他在她耳邊寵溺地笑道:“馬車都備好了,我帶你去郊外踏青,可好?”

    他帶她到了蘭陵的玉峰山腳,玉峰山上是蘭陵香火最盛的廟宇真覺寺,長長的石階一路看上去似乎與山上的雲霧相接,苔痕斑駁,雨後尚餘些濕潤的印跡。

    他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這石階,共有九百九十九階。”他說。

    “真的?我數一數”

    “不要數,”他說,“數了,就不算長長久久了。”

    “怎麽你也這麽迷信?”她睜大了眼睛問。

    “迷信?”他笑,“不,一定會是真的。”

    她心裏驀地有暖流流過,他的手指骨微微突起卻不失柔軟,那種觸感讓她熟悉而安心。她抬頭,他清亮的鳳眸含情帶笑地看著她,整張溫潤儒雅的臉龐如玉般生輝,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快了兩拍,臉上一熱,轉過臉去不看他,隻是加快了腳步。

    雖是二月末,但餘寒猶厲,山中的桃花仍是零星的幾片綠葉,花期未至。

    他與她佛前跪稟,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拜,她知曉他是心氣極高的人,拈香跪拜斂氣凝神一反往日的漫不經心定然是心裏有事。未及她開口詢問,他側過臉定定地望著她,問:

    “阿惟,此時我再問你一句,你可願嫁給顧桓為妻?”

    她眨眨眼睛,“怎麽?我還可以反悔?”

    一瞬間顧桓眸色漸轉幽深,仍鎖住她的視線不放,道:“阿惟,你還可以想清楚,你要是嫁的是一個極端自私、無情的人,你不怕嗎?”

    阿惟故作失落狀,隨即又笑嘻嘻的說:

    “我不怕。顧桓,你敢對我三心二意我便對你始亂終棄讓你綠帽子滿天飛唔”身子忽然被他用力拽入懷裏,唇上一熱他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淡淡的草木氣息侵襲她的五官視聽,她本想用力推開他的,不知怎的手卻變成揪緊了他的衣襟

    曾幾何時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變成今日這帶了滔滔烈火夾雜著懲罰意味的纏綿熱吻,阿惟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跳出了胸腔,空氣仿似被壓榨一空就連呼吸也困難起來了,他卻偏還不放手,席卷她的口腔的每一處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一點點地與她相濡以沫,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直到她無力地捶著他的胸他才意識到懷裏的笨丫頭真的是快要斷氣了

    他的唇終於離開,可是並沒有鬆開抱著她的雙臂,黑色的睫毛像躞蹀一樣眨了眨,眼神幽深帶著淺淺笑意,她氣惱地瞪著他,臉不爭氣地紅了,低聲罵道:

    “顧桓!這是在佛前,你怎麽敢!”

    四處無人,連小沙彌也到殿外靜候了。

    他置若罔聞,低頭在她紅腫的唇上又是一吻,她懊惱地皺眉瞪著他,他輕笑出聲,道:

    “始亂終棄?綠帽子滿天飛?阿惟,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他在她耳邊沙啞而認真地一字一句道:

    “阿惟你要記住,就算我負盡天下人,也獨獨不會負你你此時選擇了信我,那麽,你就要信我一輩子”

    阿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伸出雙手,第一次,這麽主動地抱緊了他。

    下山時天色已晚,青苔滑腳,她險些就扭到了,鞋子沾了一大片泥巴,她氣惱地脫了鞋子就要扔掉,顧桓無奈一笑背過她一級一級石階地下。她望著遠處山巒上的落霞渲染了整個天際,心底突然有一種溫柔的情緒蔓延開去,雙手勒著他的脖子,頭枕在他肩上,輕聲問道:

    “桓郎,你累不累?”

    顧桓笑,道:“你說呢?”

    “你真的要去安陽?”

    “嗯。”

    “要很久嗎?”

    “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跟你一起去?”

    “不好,會危險。”

    “我不怕。”

    “我怕。”

    她乖乖噤了聲,隻是抱著他脖子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回家後要聽父親和兄長的話,你長大了,少一些任性,不可像以往那般胡鬧讓人不省心。閑來無事看看書,養養魚,記住不要爬樹了,摔下來會很疼如果悶了就去放放風箏,逢著乞巧中秋還可以去逛廟會點點河燈,但是不要自己一個人出門還有,沒過五月端陽千萬不要把被子收起來,夜半時分還是有涼意的”

    一邊下山,他一邊絮絮叨叨地念著,四處靜默,偶爾聽見微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潤濕的空氣裏滋長著不可名狀的情緒,蔓延著,擴張著,她告訴自己一定就是被這風一吹她的眼框才會不由自主地發澀發紅,她甚至有些怨恨他此時為何喋喋不休有如老媽子,一字一句地勾起那些離情別緒。

    “我已經不是小孩,更不是猴子。”她有些氣悶地道,“你說的那些,都是杞人憂天。”

    顧桓腳步一頓,笑道:“權且當我是杞人憂天好了。上官尋已經等在山下,彭允會護送你們回建業,要聽話,不要讓我擔心。”

    “走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哪裏?”

    “伏瀾江邊。我想祭一祭阿一。”

    掌燈時分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伏瀾江邊顧桓給她撐著傘,她默默地灑了一把一把的紙錢,風一吹淩亂無章地散向江麵。

    來蘭陵的第一天,就見到那茫然無措的小尼姑阿一,想起善良的她對自己的好,阿惟不由得悲從中來,要不是因為自己,她不會莫名其妙地被留在蘭陵侯府當什麽十八姬要不是因為自己突然見到楊昭而撇下她,她不會再次被景淵的人捉回去,更不會有後來的情根深種不能自拔而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桓郎,下輩子我還會不會遇見阿一?”她望著滔滔江水,潸然淚下。

    顧桓沒有說話,隻是望著雨霧蒙蒙的天幕,伸手攬緊了她的肩。

    卷一完